他抱着那个比他高出一个头的人偶，示威一样，对着那一群人呲出了牙。

    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不允许别人碰它。

    一个小孩子，总是对着自己喜欢的东西有着很强的独占欲。

    天空仍旧一片灰蒙。时光转瞬即逝。

    荼靡花开了。

    荼靡花只开在暮春的时候。当春天的一切花都开过了之后，荼靡花才会开花。

    荼靡花开的时候很美，带着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哀伤与沉静。

    那一天，那个人偶睁眼了。

    安岩正坐在秋千上，风习习吹来，撩起了他的发丝。

    人偶沉默地睁开眼，也沉默地看着安岩。安岩已经到了七岁了。

    他睁开眼睛，竟用了整一年的时间。

    但是他睁眼了，就是一个奇迹。

    坐在秋千上的小孩悄悄向他看去，却一下子顿住了身形。他先是露出了一丝诧异，然后揉了揉眼睛，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又对着那个人偶眨了眨眼，终于确认了那个人偶睁开眼睛了。

    他从秋千上跳下来，欢呼一声，跑到人偶的跟前，将人偶抱在怀里。

    人偶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干干净净的衣服，再看了看自己坐着的木椅。

    对着安岩轻轻一笑。

    让hybird hild睁开眼的人，就是他最重要的人了。

    “我给你取个名字怎么样？”

    枝头的鸟在叽喳叫着，阳光从头顶的枝叶上照射下来。荼靡花就开在旁边。

    “叫神荼。”

    ☆、hapter3

    part3

    “爸爸、爸爸！他睁眼了！他睁眼了！”

    安岩背着神荼跑进大门，他的父亲坐在椅子上，紧锁着眉头，正在抽烟，白色的烟雾充斥着整个房间。

    神荼现在还只能睁开眼睛，连走路都不会，更不会开口说话。

    那个男人看见安岩进来，掐灭了烟头，对着安岩笑了笑，“小岩，你怎么进来了？”他接着看到安岩背后的人偶，表情微微有些变色。

    “你怎么将它带来了？”

    “爸爸，你看，我都说它会睁眼的吧！”安岩高兴地将神荼放下来，指着它的眼睛，再一搂，将神荼整个抱进怀里。

    安岩的父亲一下子呆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这个人偶真的会睁眼。

    “安岩，你过来！”他对安岩说道。

    安岩疑惑着将神荼放下，走到父亲旁边：“爸爸……”

    “把它丢了。”

    安岩先是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父亲，“为什么？！你说过可以留着它的！你明明说过的！”

    “我是说过，但是……小岩，你要明白，它不是个好东西，听爸爸的话，把它丢了，爸爸给你再买个新的布娃娃好不好？”男人努力让自己笑出来，他不想再让安岩留下不好的印象。

    “不要！”安岩甩开男人的手，眼泪不可抑制地往下流。

    “安岩！”男人还是生气了。“来人！”他扣住安岩的肩膀，门口走进来几个仆人，“把它丢出去——不，烧了。”

    男人的声音还是带着如水一般的淡漠，安岩在他的怀里挣扎着，他不住地大喊嘶吼，可是那个人偶还是被拖了出去。

    神荼仍旧睁着双眼，看向安岩的方向，没有焦距的瞳孔却是死死盯着安岩的眼睛，直到大门阻隔了两人的视线。

    安岩的声音都哭得沙哑，他被那一双大手死死禁锢着，无法动弹。

    “爸爸——我求你，不要烧死他……！”

    “安岩，那只是一个人偶。”

    “不！他已经睁开眼睛了！他可以变得像我们一样！”

    安岩固执地挣扎着，他依稀听到了花园外面火焰燃烧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安岩吓得不停哭嚎着，他不想……不想再让神荼再一次被抛弃。

    这一年，神荼被那群仆人暗中丢弃了四次。

    每一次，他都跑出去，就像——就像他父亲当年离开时的那样去找他，直到自己的手全是泥土，直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脏乱不堪。

    但是不像他父亲那样。每一次，安岩都能找到他。他就这样坐在街角那个便利店的门口，不管是花开的季节还是花落的季节，他都这样坐在那里，像是在等他。

    安岩一嘴咬向男人的手臂，趁着他的手一松，如箭一般冲了出去。他只有七岁，但是他明白，什么是喜欢！

    什么是发自心底的……喜欢！

    火焰越来越猛，人偶周围的木材都已经被点燃了。

    他看见木偶身上的衣服被火舌吞没。神荼转过头来将脸看着他，然后淡淡一笑。

    “少爷！”

    周围的仆人想抱住他，但是安岩将他们全都推开了。他用脚将那些燃烧的柴火踢开，露出了人偶的身子。

    他将残败不堪的人偶抱出来，双手被烫得通红，但是他还是这样抱着。

    周围的仆人想上前来，安岩对他们呲出牙。那些仆人随即退后了。

    这样死死护住他的场景，跟一年前一模一样。

    三年后——

    “神荼，你来帮我吧！”安岩坐在秋千上，转头对还在给荼蘼花浇水的神荼说道。

    神荼站起身来，点点头，走过去将手按在安岩的背上，轻轻推了起来。

    “神荼，你看起来大了好多哦！”安岩兴奋地说道。

    秋千越来越高，风很温和，他的衣服被风吹起，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笑容暴露在神荼的眼底。

    如果主人给它的爱意很多很多，那么人偶就长得很快，现在的神荼看起来已经有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那么高了。他长得也越发好看，黑黑的头发，天蓝色的眼睛，像荼蘼花一样美。

    神荼笑了笑，将秋千推得越发高，安岩害怕地叫了一声，手没拉紧绳索，从秋千上掉了下来。神荼伸手一把将安岩接住。安岩微微喘了喘气，看着神荼的脸，又笑了起来。

    安岩很喜欢笑。

    神荼将安岩放下来，他现在还不会说话，只能指了指秋千，意思像是在询问，还要坐吗？

    安岩摇了摇头，“不坐了，我们去找那个姐姐吧。”

    两人手拉着手来到街角的那个便利店，那个戴着大蝴蝶结的姐姐还站在门口，她的番号比神荼早很多，所以已经会说话了。四年前，她还只能站在门口，连走路都不会。

    “姐姐好！”安岩扑过去将那个人偶抱住。那个人偶笑着将两人带进店里，便利店的老板是一个带着墨镜的臭屁男人。但是，他养活了一个hybird hild。

    “又是你俩个小鬼！”那个老板愤愤道。

    “嘻嘻——”安岩挠挠脑袋，笑了笑：“我们在家里太无聊了嘛。”

    对面街新开了一家花店，花店里还养了两只鹦鹉，那两只鹦鹉有时候也会飞到这里来，吃一点那个姐姐给的鸟食。

    它们在门口欢叫着，安岩注意到了它们，扯了扯神荼的衣袖，说：“看，那里有两只鹦鹉！”

    神荼点点头，又指了指它们。

    安岩笑着摇摇头，“它们的脚上有脚环，是有主人的。”

    两人坐在店里，看着门外飘零的樱花瓣，头对着头说着话。

    便利店老板将头伏在那个hybird hild的耳边，手也搂过她的腰，在她的耳边说着什么。

    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