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宣的心，越来越沉重……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程宣和顾妈扛着一大堆东西摇摇晃晃走进家门，俩人将东西一放，立刻瘫在沙发上奄奄一息。

    淮远走过来，惊讶地看见程宣的发型变了：“程宣，你的头发……”

    程宣难为情地抓了抓自己微卷的头发：“去了趟理发店……”

    顾妈得意洋洋地说：“淮远，你说理过发的程宣是不是更帅了！我还给程宣买了好多好多衣服，你有眼福了！”

    淮远无奈地笑道：“妈，你还真是个购物狂。”不过，换了一个发型，程宣确实看起来不一样了。

    “晚饭做好啦！”王妈在一边摆盘一边喊道。

    “王妈太好了，我正好饿了！”顾妈欢呼着奔向了餐桌，同时不忘喊道，“你们俩个，快点来吃饭呀！”

    程宣对顾妈的精力值佩服得五体投地，淮远温和地问：“还能走吗，要不要我抱你？”

    程宣一脸和善：“那真是非常感谢了，不过，我不需要。”

    “今天，老头子和长清还没回来吗？”顾妈看着旁边空落落的座位问。

    王妈回答：“恩，说是年末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要晚一点才能回来。”

    “好吧，我们先吃吧，”顾妈说着拿起了筷子，并招呼王妈坐下来一起吃。顾妈给程宣夹了一块肉：“小宣，可以很好吃的，你试一下！”

    “好，谢谢。”程宣报以微笑。

    顾妈看着程宣做花痴状说道：“小宣笑起来真好看！”

    “咳咳。”顾淮远发出声音，示意顾妈收敛一些。顾妈撅了撅嘴唇，低头吃饭。王妈到是乐呵呵地笑了。

    吃完饭，顾妈想把将买来的东西搬回房间，程宣便过来搭把手。顾妈从柜子里拿出一本相簿，招手让程宣过来：“小宣，我给你看看淮远以前的样子。”程宣放下东西，走了过去。

    顾妈翻开相簿，指着一张小男孩抱着婴儿的照片道：“这是淮远刚满一个月的样子，很像他爸是不是？”

    程宣凑近一看，笑道：“真的呢！”

    “这个是长清六岁的时候，长清从小就一张严肃脸，照相也不会笑。但是他特别疼淮远，有什么好吃的一定会带给淮远尝尝。”一提起自己的两个儿子，顾妈眼里充满了温情。翻到下一张，淮远坐在婴儿车里笑得灿烂，顾爸在一旁也笑得皓齿尽露。再下一张，淮远已会站立，专心地玩着凳子上的算盘。看到这里，顾妈还没说倒先笑起来了：“抓周的时候，顾淮远拿了算盘和鸡腿，他爸爸就认定了淮远是公司的接班人，没想到算盘的预言居然是数学老师！哈哈，笑得我啊眼泪都挤出来了！”

    程宣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原来是这样的啊！”

    顾妈笑着继续往后翻，照片记录了淮远幼儿园、小学、中学和高中时的模样，从小学起，淮远渐渐没了笑容，开始与长清一样，面无表情地无声地拒绝着镜头。顾妈讲述着顾家两兄弟的成长故事，逗得程宣笑得肚子疼。什么淮远想吃薯片，长清便将土豆切片油炸，结果顾爸顾妈回来时，淮远抱着一盘的薯片吃得满嘴都是渣，而长清在拼命清洗着一片狼藉的厨房；什么淮远四年级直接跳到六年级时，因为显露出的数学才能而招来嫉妒被围攻时，长清带着一帮高中生浩浩荡荡地走进教室，吓得他们抱头大哭，发誓再也不敢欺负淮远；还有顾爸反对淮远考纪大时，是长清站出来说他愿意放弃读博，早点出来熟悉公司事务，幸好顾爸最后妥协，不仅让淮远考纪大，还让长清完成了学业。翻到最后一页，是顾淮远背着背包走进机场安检的照片。

    “这俩孩子都长大了，一家人只有在新年的时候才能聚齐。”顾妈忽然伤感起来。

    程宣轻声说：“不论有没有在一起，家人之间总有羁绊存在，就算没有在一起，或许一通电话，听到对方的声音就能觉得到对方很近。其实我到现在都不认为我爸妈、外公外婆不在了，他们一直住在我的心里，一想起他们，许多画面会浮现出来，感觉他们还在世界上哪一个角落里生活着，我想这大概就是亲情吧……”

    “小宣……”顾妈轻轻抱了一下程宣说，“你真是个好孩子……”程宣愣了一下，在顾妈身上，程宣仿佛找到了母亲的味道。

    “啊，对了！”顾妈转身跑去衣柜那翻着，翻出一套衣服，笑眯眯地拿给程宣，“小宣，这件是淮远高中时候的睡衣，送给你哦！”

    “送给我？”程宣疑惑地接过衣服。

    “是呀，快去洗个热水澡换上，然后跟淮远说声晚安吧！”顾妈说着推着程宣走向了浴室。程宣刚进了浴室，顾妈便贴心地关上了门。

    “顾阿姨？……”程宣满心奇怪地看着手中的衣服。他展开一看，不禁惊讶地轻叫了一声：“啊，怎么会……”

    洗完澡后，程宣还是穿上了那套衣服。不知是不是因为热气的缘故，程宣脸上的红晕久久不能褪去。程宣的内心挣扎了许久，还是去敲了敲顾淮远房间的门。下一秒门开了，顾淮远看见程宣的一瞬间怔愣住了。

    程宣穿着雪白的绒绒的连体兔子睡衣站在门外，头上两只耳朵耷拉着，屁股上雪球似的尾巴圆滚滚的。程宣害羞着支吾着：“那个……阿姨叫我过来跟你说、说声……晚安……”程宣话音还没落下就被顾淮远一把拉进了房间，门被关上反锁。

    “你突然……”程宣说到一半才察觉到顾淮远不对劲的神情，他放低了声音，“你突然怎么了？”

    顾淮远向程宣靠近，程宣感觉到顾淮远身上沉重的气息，不知觉地后退着，直到贴到了门上。顾淮远的手臂抵在门上，悠悠地轻声问道：“穿成这样，真的只是来说声晚安的？”

    “恩、恩……阿姨让、让我来的……”程宣偏过头，红着脸说，“你别靠那么近。”

    “哦，我懂了。”顾淮远的嘴角边扬起一个弧度。

    “那我回去睡觉了。”

    顾淮远轻笑了一声：“宣，是你没懂啊……”

    程宣的手指微颤了一下，语气僵硬道：“今天我累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顾淮远没有理会程宣的话，而是将程宣紧紧抱在怀里，任性般地说：“留下来陪我。今天的程宣，好可爱。”程宣的脸更红了。

    顾淮远贴在程宣耳边，一字一句地说：“好可爱……好可爱到，想把你全部吃掉……”

    程宣紧闭上了眼睛，在被顾淮远扔在床上时，程宣的脑中浮现出顾妈拿出这件衣服时的微笑。

    啊，程宣懂了，这是阴谋啊——可惜，为时已晚。‘

    第二天早上，程宣艰难地睁开双眼，翻身时牵扯到酸痛的肌肉，他不禁轻哼一声。声音似乎惊动了他身边仍旧熟睡着的顾淮远。顾淮远没有醒过来，却把程宣抱得更紧了。程宣感觉到连体兔子睡衣还裹在身上，但拉链好像全部敞开着。程宣难为情地想推开顾淮远，但是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最后，程宣放弃了。

    他第一次如此近地注视着顾淮远的睡颜，以前在床上程宣都是闭着眼睛，不敢与顾淮远对视。这次，趁着他还没醒过来，程宣要好好看看他的睡颜。

    顾淮远眼睫毛长而浓密，直直地扑在眼下；他的鼻子直挺，嘴唇有些薄。程宣轻轻地用指腹触碰着他的嘴唇，感觉暖暖的，很有弹性。程宣新奇不已，开始玩弄着顾淮远有些凌乱的头发。他的手指旋转着，一缕头发缠绕着手指，聚拢之后又散开。突然，顾淮远开口道：“在玩我的头发吗？”

    程宣吓了一跳，往被子里缩了缩：“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才。”顾淮远说着，缓缓睁开了双眼，嘴边带着一抹微笑。

    程宣看着顾淮远的眼睛，顾淮远的瞳孔颜色比常人的要浅一些，看起来通透而明亮。程宣看见顾淮远的瞳孔似乎在一点一点地放大，他连忙移开了视线。

    “怎么了？”顾淮远轻声问。

    程宣小声地说：“可能昨天走太多路，今天全身疼……所以，那个，你别想了，今天我不可能妥协了……”

    顾淮远忍俊不禁：“哈哈，程宣……你太可爱了……”

    “这是在夸我吗？我可是一点都没感觉到高兴。”程宣不满地嘟囔着。

    “现在还早，让我再抱着你睡会儿……”顾淮远揉了揉程宣帽子上的兔耳朵微笑道。

    程宣小心翼翼地向程宣的怀里拱了拱，然后用放松的语气轻叹般地说：“恩，我也想再睡会儿……”

    顾淮远轻轻在程宣额上一吻，温柔呢喃道：“辛苦你了，程宣。”

    除夕的晚上，童心未泯的顾爸买了许多的烟花和仙女棒，提议来个烧烤盛宴。顾妈开心得像个小女孩，立刻吭哧吭哧地将仓库里的烧烤架搬了出来。淮远和长清连忙赶上去，接过顾妈手中的烧烤架，一起搬上了天台。

    程宣跟在王妈身边，帮王妈准备材料。王妈夸着程宣的体贴，忽然她惊呼了一声说：“水果不多了，我得赶紧出门一趟。”

    程宣连忙说：“让我去吧，需要买什么水果？”

    “可是程宣你不熟悉这里的路……”

    忽然一个声线略低而醇厚的声音响起： “我开车带他去吧。”

    程宣回头一看，是顾爸。他正笑眯眯地看向这里：“正好我想吃葡萄了。”

    坐在副驾驶上，程宣很安静，心里有些许的紧张。这好像是程宣第一次与顾爸单独在一起。顾爸先开口，打破了沉静：“程宣啊，听淮远说，你是建筑专业的？”

    “是。”

    顾爸问：“将来有什么打算吗？考建筑师证吗？”

    程宣回答：“恩……同时，我想继续深造。建筑学是个很综合的学科，需要学的还有很多，而且，我想拿到博士文凭。”

    顾爸笑道：“那真不得了，听说建筑学的博士文凭很难拿到。”

    “恩，虽然很难拿到，但是终究还是有很多人拿到了。”程宣露出了带有锋芒的眼神。

    顾爸感觉到了程宣坚定的决心，心中有些惊讶，继续问道：“程宣以前去过’顾府’吃饭吗？”

    “恩，去过，在测绘的时候，去测了‘顾府’的建筑，”程宣想起了测绘时与苏泽、林子扬和王达一起的那段欢乐的时光，嘴角微微上扬。

    “是吗？怎么样，是不是拿到了不错的成绩？”

    “恩，‘顾府’建筑把传统和现代元素结合得很好，特别是门前那棵很大的三角梅树，花开的时候特别美。我在网上查了才知道，原来三角梅培育成树的过程特别繁琐，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所以我很欣赏将三角梅作为配景的这个想法。”

    “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顾爸乐呵呵地说。

    程宣一本正经道：“叔叔，我说的是实话嘛。”

    “哈哈，玩笑归玩笑，我是真的没想到，淮远会带你回来，淮远还从带人回过家，你是第一个。”顾爸点着头说。

    程宣客观地说道：“如果他没带我来的话，现在我应该还呆在学校。我想他是考虑到安全问题，才会顺带捎上我吧。”

    “淮远跟我提过，他第一次见到你，是十年前的那场车祸，”顾爸的语气平缓，“我隐约记得你，当时你还是个小孩子，没想到十年后我们还能再见。”

    “其实我已经不太记得了，淮远提起时我才想起来的。”程宣露出一丝苦笑。

    “真是不好意思啊，说到这么不愉快的往事。”

    “没关系，都已经过去了，活下来的人好好地活着就可以了，”程宣的双手手指交叉放在腿上，神色淡然。

    顾爸忽然语气变得认真起来：“程宣，你比我想象中的还坚强。我大概知道，为什么淮远会被你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