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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王在世时,戎狄与卫国边境的滋扰从来不断,近三十年来,每回都以卫国忍气吞声为结束。这似乎成了一个惯例,朝中的人,都在等着军报传来,等着朝廷抚恤,等着筹措粮草、等着再度招募百姓征兵填补死去的人数。

    幸好戎狄人不喜欢关内的生活,他们曾经占领过城池,但不习惯住在木头搭建或者石头垒砌的屋舍里,他们更喜欢以天为庐地为床的游牧日子,所以卫王只用一些粮草珠宝就能换得被占领的城池。

    所以当漠北信使到之前,人人都在祈求,不要再死一个主帅。姬无夜被吵架灭族,朝中无人,新王喜怒难测。主帅若再出事儿,不知道新王就要点谁去送死了。

    生死在前,国家大义无人提及,不过是白白殉葬。

    然后,当身负铠甲的骑兵一路高喊:捷报!前线大捷!一路高歌凯奏狂奔进入都城野王时,大家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捷报?他们是不是听错了?

    野王的行宫里,卫庄坐在桌前查阅一份水渠修建的竹简,不修则连连干旱涝灾难测,欲修筑但连连战争,前王早将国库败在淫逸享乐上头。

    他从竹简中抬起头来,语气有点暴躁:“你说这次与戎狄一战大捷,有人居功至伟?”

    奏报之人捧上怀中竹筒,身着对开襟血红色长裙的红莲上前接过竹筒,走回卫庄身边,打开竹筒确认没有暗器之后,将里面的羊皮取出递过去。

    卫庄展开读了,嘴角带着一点不含嘲讽的笑意:“有趣,以一人之力斩二八戎狄骑兵于马下?这个人是什么身份?”

    奏报之人道:“成叔旅,刚刚投军不久。”

    卫庄下巴抬起,对着案前一堆竹简笑道:“都尉上书里却没有提及此人,只将功劳归于自己。这,就是我们的卫国。”

    “庄,你打算怎么做?”红莲坐在卫庄身边,替他将手边冷却的水换上热水。

    她能为他做的太少,或许只有这样默默的方式,才显得自己有用。

    卫庄放下羊皮纸,他看着冒着热气的杯子,却没有去拿:“卫国需要新鲜的血液,无论出身无论来路,只要能为我所用,我——便给他这个机会!”

    盖聂坐在山坡上,他的白衣已经用了褪成红褐色的血迹,有狄人的,也有自己人的,也许还有他自己伤口崩裂染红的。

    李进坐在他旁边,他肩膀受了伤,但幸运的是他还活着。

    此刻,李进一只手撑着地,躺着看晚霞,说着:“我说兄弟,真没想到你平时不吭不响的,身手居然这么了得。以前你是做什么的,是个侠客吗?”

    盖聂的目光从天上一直望到远处的关外:“在很多人眼里,或许是吧。”

    李进爬起来:”你和我心目里的大侠很不一样啊,我听说他们都是行侠仗义杀人像杀猪一样,一走了之根本没人管得了他们。“

    盖聂无言以对,他心里面,有时候也会怀疑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侠】。

    李进的手拍在他的肩膀上:“兄弟,我佩服你。”

    盖聂能够从对方愉悦的语气里听出对前途和明天的希望,但那种东西,似乎在不久之前,离他开始越来越远。昨天还并肩御敌,转眼刀剑相向,不死不休。

    野王的方向已经离自己很远,他也是在今天,第一次没有怀疑自己杀人的意义。

    李进说:”你这次杀敌立了大功,以后我就跟着你,多杀几个蛮子!“

    他清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

    远处,马蹄的声音渐近,那是传令军士的打扮。来人策马近前,来到两人跟前高声叫道:“可是成叔旅?”

    盖聂目光平静地看着来人:“正是在下。”

    马被盖聂尚未收敛的杀气所扰,在原地打转,马上的人用力拉着缰绳:“成军士,督军唤你呢!快随我来——”

    ……

    第 14 章

    野王事多,百废待兴。卫庄几乎夙夜难眠,美宿挑灯翻阅竹简。

    变法,不易。不变,亦是死路一条。

    秦人夺濮阳之恨,他不曾忘记。国仇、家恨,卫国灭与不灭,他忽然茫然起来。曾经他夺国,是为了灭族之仇,为了这个仇,他囚禁了一个人。

    现在,他心血熬干,也是为了一个人。

    这个国,本该是这个人的,说是此人拱手相让也不为过。

    卫庄闭上眼。

    师哥……你甩手万事不理,真是好一番算计。你自然知晓自己自小恨秦入骨,早年励志沙场驱除虎狼狄人与西秦。便是为了这一点,他也不会放任卫国不管。

    红莲挑亮了油灯。

    此刻的她,已经成了卫王的夫人。

    世人都赞卫王不计再嫁不详之身迎娶新婚之日夫婿灭门的女子,唯有她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一种补偿。

    三年转瞬即逝,红颜易老。她近来夜夜揽镜自顾,眼底已经染上风霜。

    而卫庄,早已白发霜华,日渐沉郁,除了公事,几乎不再说话。

    她只能没话找话:“听说,今天荆天明那个小子又来宫里闹了?”

    卫庄连头都没有抬,似乎完全没听见她说话。

    韩非看见一脸尴尬的红莲,解围道:“夫人,这小子多半是听见北线与狄人大战大捷,收服河套碴布河以南的地界,才闹起来的。”

    卫庄听到这里,神色略微有了变化。

    红莲的余光看见卫庄神色松融,连忙道:“这次听说还是那个叫成叔旅的人,短短三年,想不到他能做到这个地步。”

    韩非目光扫过卫庄拿着奏折的手:“听说他一手剑术,于百步之外取西狄主帅首级。”

    卫庄握紧了手中的竹简。

    杀气……红莲背心一凉,不敢多言。

    北线战事胶着中有了起色,韩国都城野王民心稍定。

    寒冬将至,戍边大军急需安抚。这一回有了胜仗的铺垫,秋收征税的进展很顺利。刚刚收完粮食,很快传出相国要代王北巡的消息。

    因为战事,消息传到漠北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算算相国启程的时间,离北巡犒赏戍边将士的大臣到来也没几天。

    营帐的毡布被挥开,一股夹杂了沙土的冷风灌进来。

    盖聂光着一边肩膀正在给自己上药,听见脚步声之后正准备把衣服穿回去。

    来人正是李进,还是五大三粗的样子。他大步迈进来,神色有些恼怒,嗓门很大,一进来就嚷着:“校尉,听说督军又要让你去探敌营?”

    盖聂袍子刚拉了一半,被李进一下子看见上面的鞭伤,立即大怒道:“刚刚对你用了刑,就让你去探营!这是要逼死人吗?这种手段太下作了吧!”

    盖聂平静地说:“他们被俘和在下多少也有关系,就算督军不吩咐,在下也当尽力营救。”

    三年过去,盖聂已经从军士升做校尉,而李进早已将面前的这个人当作追随的将领——虽然他沉默、虽然他寡言、虽然被督军排挤,几次突入绝境的时候,都是依靠这个人一手神奇的剑术让他捡回一条命,带他回到营地。

    无论是剑术还是轻功,在李进这样只有蛮力的农夫看来都是传说中的存在。不管是趋利避害的本能、还是对强者的真心佩服,他都选择亦步亦趋跟在成叔旅的身边。庄稼有没有收成、田地有没有雨水、甚至山枣是不是带上发钗可以嫁人了,他都不似刚刚来到军营是念念不忘。

    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黄土,和一个坚定的背影。

    他好像找到了一个让自己热血一回的理由,从来没有这样想要在沙场血战一次。

    然而,有时候,等待他们的,确实一次又一次送死一般的任务与突围。

    他的愤怒,已经快要让他看不清刚刚升起的希望。

    第 15 章

    盖聂来到都护府的时候,督军刚刚在吩咐下人召集城中所有厨子给代王亲临的御史准备接风宴席。

    盖聂沉默地站在廊下听着各种诚惶诚恐的吩咐,他忍不住思绪有些飘飞。这几年,他明白了许多当年不曾理解的事情。只是不知道远在都城的小庄知不知道他的卫国如今疲惫的样子。

    纵使用尽全力、纵使不惜生死……

    天道不彰,国家尚且存亡无论,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过渺小。

    “盖校尉,督军传你进去呐。”一个小校在盖聂身边捅了捅他,示意他莫要再走神。

    ……

    盖聂从都护府出来的时候,李进迎上前去,大着嗓门问:“督军大人说什么?”

    盖聂言简意赅地回答了他:“即刻出城,突袭救人。”

    李进登时面有怒色:“他是等不及在今晚相国到来之前把你支开,这样受封受赏的可不只有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