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恢复了一点的久烨虚弱地笑笑，还是没有力气说话，只是动了动唇，无声的“说”：还好。

    封岚当然不信，怒火更甚：“封乾你这个疯子！放了他！你真的相信这种不可靠的技术吗？！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给他加护！为什么要保护他！”

    封乾显然被这个问题弄得愣了一愣：“不错，我是在游戏里给了他加护。不光这样，我在现实里得知他身体不好，还特地把我们家辛苦培养的下一代主治医师派到他们家去给他看病……可是这是为了焕宇啊。焕宇那么爱家人，既然我注定要成为他的敌人，我只好另找办法帮助他守护他想守护的人……但是现在，他的牺牲可以唤醒焕宇！你说，我为什么舍不得他？！”说着说着他似乎也愤怒起来：“在我还没完全掌权的时候，那帮老头子总是逼我对付焕宇，焕宇又不知道我对他的爱，老是把我的好意当作别有用心。可笑我几次帮助他，却因为他的过错导致我帮了倒忙，更让他坚定了我是和他对着干的这个念头。就连在游戏里我想让他儿子在临死前过得好一点，他潜意识里都要给他的儿子加封印，把我的加护变成诅咒，这难道是我的错吗？！”

    “不是你的错吗？！明明是你自己懦弱，不要把一切责任都归咎于客观因素！”

    “我懦弱？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不负责把身上的担子一抛了事，一身轻松地去找自己的爱人？！你肩膀上扛着整个封家和封家下属企业几百万人的未来你知不知道！？”

    “你明明可以做得更好，你连我这种替身儿子都找得出来，连找自己的爱人也不敢吗？！”

    “我伤过焕宇太多次，又是他的夙敌，他不信任我！”

    又是两分半钟过去，久烨右脚的锁链也消失了。这次他的气色更好了点，终于可以勉强说话：“……岚……”

    微弱的一声，掺杂在两个人争吵声里是那么轻浅，可是封岚马上担忧地望向自己的爱人，仿佛久烨是在他耳旁呢喃出这个字：“久烨……”

    还剩下五分钟。

    两枚小小的护符，曾经寄托着久烨的祝愿：就算我们隔着天与地的距离，我也一样爱你。但是，其中的空之护符在封岚惨死掉回一级的时候就被破坏了，徒留地之护符守卫着久烨。不过那之后封岚一直陪伴在久烨身边，谁也没有在意那也许是预兆的护符的消失。

    现在，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么近，又那么远。我爱你，你爱我，我知道你爱我，你知道我爱你，可是我们无法在一起。

    悲剧。

    两人无声地凝视着对方，直到久烨左手的锁链也消失。

    久烨飘摇在无底的深渊上，像暴风雨中最后一片执着却无未来的树叶，闪耀着生命最后也是最璀璨的光芒。

    自己这一去，恐怕就永远回不到现实了吧……生命最脆弱的时候他熬过来了，生命最顽强的时候他笑着走过，生命最美好的回忆铭记在他的脑海，生命最悲哀的离别他正在经历。

    久烨仿佛没有看到自己脚下是黑得恐怖的深渊，就像在午后的花园里对着自己刚刚午睡醒来的爱人倾诉爱意一般，微笑着说：“岚，我爱你。”

    封岚这时也知道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不再执着与和封乾争执，望着自己相识相知相爱不过几个月的恋人，也回以一个笑容：“我也爱你。”

    如果久烨不是全身心地注视着马上就要永久离别的爱人，他一定发现不了封岚的脚步在非常缓慢的移动。

    想到什么，久烨刚刚镇定下来的心海忽然波涛汹涌：“岚……你……”

    “看着我……”封岚用低沉优雅的声音诱惑着失措的恋人，“久烨，再对我说一次……”他又退了一点，发现恋人的脸上再度完全失去血色，不由心疼起来，不过还是继续诱惑着，“再对我说……我爱你……”

    爱情的魔法让一向冷静的久烨彻底失去思考能力，他呆呆地看着越来越远的恋人，无意识地按照他的意思呢喃着：“我……爱……你……”

    够了，我比叔叔幸福得多……封岚满足地笑着，后足坚定地踏空，整个人在浮空石的遮挡下，堕入深渊！

    久烨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脚下的深渊因为接到了玩家注入的精神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实无情的玄石地面。

    最后一条锁链随后消失，久烨跌落在地，完全失去思考能力。

    这一幕，他仿佛经历过，那时刻骨剜心的痛楚他记忆犹新。是回忆吗？还是梦？这不是现实，对不对？

    久烨恢复了在游戏中的雪灯的召唤术士形象，可是接踵而至的系统信息让他近乎绝望地清醒——

    系统提示：玩家与“绯凤绝焰”的守护契约强制解除，双方相互支援属性取消，双方声望各减一万点。

    岚……

    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从胸腔传出。久烨茫然地抚着自己的胸口，呆坐在地。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了一句话的真意：

    大悲无泪……

    终章 爱无终止（下）

    第三十一章下（终章下）

    当与雪灯和绝焰一起做任务的血色等人联络上系统管理员，得知雪灯的所在地并找到献身墓场的时候，就看见雪灯雕塑一般坐在地上。

    风之韵扑到雪灯身上，急切地问：“你们到底碰到什么了？系统bug还是隐藏任务？！为什么封老大的号没有了？！我和殒深好友邮件里他的名字都消失了！”

    仿佛声音都不是自己的，雪灯此刻平静得有些恐怖：“他不在了……”

    小超和烽烟对视一眼，也围过来，小超拉了拉雪灯的袖子：“哥，你说清楚一点吧……”

    他不在了，这还不够清楚吗？雪灯颤着手，拿出相伴自己多日的地之护符凝视着，缓缓漾出一抹凄清的笑来：“我会活下去……会把小弦带大……会对封家负责……岚……”

    余下几人面面相觑，血色已经猜到恐怕事情不太对了。他向系统管理员求助，寻找自己的好友绯凤绝焰，得到的回答还是“查无此人”。他半蹲下来，扶住雪灯的双肩，看着他亮橙色却没有焦距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告诉我，岚出了什么事？”

    不想回忆……不要逼我……不要让我知道他代替我走了……我根本就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坚强……

    地之护符从雪灯手里掉落。

    “岚……我……爱你……”重复着最后对爱人的告白，雪灯空洞的眼睛里忽然蓄满了泪，涌出的泪水烫得血色心一寒。

    “你好残忍……”雪灯反手抓住血色的手臂，用力之大让常年受过训练的血色都感觉疼得有些受不了，“那是我要做的，你为什么丢下我……你好残忍！”

    雪灯头上忽然出现一行红字——

    系统提示：玩家本人情绪失控，系统将强行把玩家弹下线，现在开始启动紧急呼叫……

    一阵白光中，雪灯的身影消失了。

    没有了两个主心骨的存在，队伍中年纪最大的血色主动承担起安抚工作：“现在我们最好也下线，林家我们去不了，他的消息也没有对外公布过，所以我们不太可能直接找到他本人。我想去找游戏运营商询问情况，你们安心等等，有了答复我马上联系你们。”

    一直没有说话的烽烟这时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小哥刚才的意思是……老大……”后面的两个字被他咽下去，因为小超和风之韵的眼圈不约而同地红了。

    血色当机立断：“全部下线！”

    夕阳的残红将万物染满悲壮的色彩，林家别墅里，众人忙做一团。

    明明小少爷的身体已经康复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在游戏时被系统以情绪失控为由弹下线，豪华游戏舱的自动报警功能响得像防空警报，整个林家别墅里上到家主林攸和没搬出去的林二小姐林雨轩，下到打杂的佣人，一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连走路都会不时撞上人。

    等到被注射了镇静剂的小少爷睡着并且得到医生以命担保他身体无碍的承诺，众人才渐渐冷静下来。然而只是距离小少爷出事十二小时，又一个惊天的消息让整个别墅炸了窝——

    酗酒出车祸昏迷了二十一年的林家上一代家主林焕宇，醒了！

    从黑暗中挣扎出来，林久烨睁开眼睛，神智暂时还是一片恍惚。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反应过来，一手扶着头一手撑着床侧坐起来。这里是他的房间，房间里有四个被塞得满满的书柜，一旁占地不少的豪华游戏舱外观依然那么尊贵典雅。

    怔怔的望着游戏舱，久烨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悠长的梦，可是胸口的疼痛提醒他：那是现实。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虽然大，却很充实，可是现在摆放在床边的游戏舱就是一个梦魇，让久烨忍不住颤了颤。

    踉跄着下了床，久烨勉强移动到距离游戏舱最远的窗边，靠着墙坐下，像个无助的孩子一般蜷在窗下。一阵风吹进来，带动淡色的窗帘。窗帘轻抚着久烨的头发，仿佛是亲人最怜惜的安慰。

    那个名字，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可是如果说出口，心就一阵疼痛。

    我呼唤你，你会来吗？

    着了魔似的，久烨轻声呼唤道：“岚……”

    窗户被敲击的声音打断了久烨的思绪。他住的是二楼，谁会敲他的窗子？带着疑惑，他起身一看，呆住。

    一手将一个小家伙塞到久烨怀里，封岚随后爬进窗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将儿子温弦和恋人久烨一起拥入怀中：“来晚了点，抱歉。我没事，不要担心了。”

    久烨完全没反应过来，温弦宝宝伸手在久烨爸爸眼前晃晃，回头报告：“老爹，爸爸他石化了。”

    “这不是游戏。”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封岚采取最干脆的手法——一只手把儿子的眼睛捂上，自己吻住了恋人的唇。

    久烨差点缺氧窒息，退开两步上下打量了封岚一遍，眼里翻滚着数种情绪，最终定格在刻意的严肃上：“交代吧。”

    封岚配合地举手作投降状：“可怜我这罗密欧辛辛苦苦赶到你家，还带了儿子，结果不但被拒之门外只有爬墙进来，还不能得到爱人的安慰……”

    瞥见久烨神色依然严肃，封岚为自己难得的幽默遗憾了一把，老老实实坦白求宽：“我才不想为那个老头子的病态恋爱献身，我利用了系统的一个漏洞逃脱了那个什么最终任务。你还记得最后我和你的守护断了吧？是我跳下去之后，在变回绯凤绝焰的瞬间时刻选择了背叛守护契约。我们两个的守护关系已经封顶，背叛契约的下场是被制裁至死，于是我的号被系统砍了，我也顺便出来了。”

    这种戏剧性的转变让久烨一时无语，亏得恋人在那么危急的关头还能想到这一点系统的漏洞，可是又没有告诉他，害他差点担心死，他是应该扑上去感动地说“我爱你”还是应该马上把这个坏恋人丢出窗去？

    察觉出亲亲恋人的想法，封岚赶紧过来抱住他：“对不起对不起，时间不够，我又怕那个老头子发觉采取什么补救措施，所以没有跟你说，我这不是很诚恳地带着儿子来看你了嘛，不要生气了，我们都平安，这不是最好的吗 ？”

    无奈又欣慰得叹了一口气，久烨主动走上前，搂过恋人的颈项，深情地吻了上去。

    被两个浓情蜜意中的爸爸当成空气的温弦宝宝自觉地把头扭开，嘀咕道：“没人来照顾一下我这个小孩子吗，我才七岁就看这种场景是不利于健康成长的……”

    揽着恋人的腰坐在他床边，封岚感叹：“幸亏你们家发生了三件大事，我才这么畅通无阻的进来……”

    “三件？”久烨忽然想起自己父亲的事情，不禁出声问。

    封岚点头：“你昏迷了一天多吧，你们家发生的三件大事是你出事，你爸爸醒了，你姐姐也生了孩子。”

    久烨一听马上站起来：“岚，我想去看看他们。”

    封岚也知道他的想法，和他同时站起来：“走吧。”

    由于父亲身体还未康复住在医院，久烨先看望了自己的姐姐林雨轩。刚和封岚走进姐姐的卧室，二人就听到坐月子中的林雨轩中气实足地数落着：“你还是不是男人？！竟然让我一次生三个！知不知道要体贴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