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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蒋继平托程文在医院给许析出示了一份假的体检报告。程文问及缘由,蒋继平把事情说了一下。程文说道:“他反应这么大?怎么回事……”蒋继平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程文,程文沉吟了半晌说道:“要不带他到你的心理医生那儿去看看?”蒋继平表示中考在即,他看在孩子那么努力的份儿上,不想给他制造什么变数。但蒋继平经历了这件事后也有些后怕,决定中考之后就带许析去见一下心理医生。
许析躲过一劫,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蒋继平隐瞒了这个天大的秘密,事情一旦败露,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疼爱自己的父亲,蒋继平又会如何看待他。本已经被淡忘的疑虑又卷土而来,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心理负担。蒋继平见他连日来天天郁郁寡欢,愈发对他温柔关怀,许析却觉得受之有愧,愈加不安起来。
中考如期而至,许析虽然状态不佳,但也终究考上了理想的学校。可蒋继平发现许析却始终耷拉着小脸。蒋继平犯了难,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想讨好一个人、想让他开心。许析却是这样难懂,好像很容易满足,却仿佛总是被阴郁笼罩着。蒋继平知道许析有事瞒着他,却又不知从何探究。
眼看就要到许析生日了,这是许析到蒋继平身边的第二个生日。去年这个时候蒋继平没能给他好好过,今年他很重视,托的几个博士生帮他挑了半天的礼物。生日那天,许析收到了苹果四件套,却也不见多开心。蒋继平很苦恼,几个学生净给他出馊主意。蒋继平家的电视柜里没两天就放了三个游戏机。几个人还常常自告奋勇要来蒋继平家陪许析玩,蒋继平哭笑不得,见许析跟他们玩得还挺开心的样子,也就没多说什么。
返校拿毕业证那天,许析在学校里被同班的两个男生给叫住了。这两人中有一个平时成绩不错,但后来被许析压了一头。有时许析考得差了,这个男生总免不了要带着另一个来阴阳怪气一番。初三寒假前的家长会上就被蒋继平撞见了一回。许析平时话不多,对这两人更是没怎么搭理过。模拟考的时候,许析拿到了推优名额,男生以一分之差落榜,中考又考得不理想,和零志愿失之交臂,因此对许析愈发不满。
许析看到他们两人就不想搭理,背着包就往校门口走。
“哎,蒋教授的儿子!你牛逼个什么劲儿!你怎么不跟你爹姓啊?你爸是倒插门儿吧!”
“他可能是他妈跟隔壁老王生的,哈哈哈!”
“傻逼,应该是隔壁老许!”
两人越说越过分,许析猛地转过身来,攥着拳头照着其中一人的脸上就挥了过去。三个男生瞬间滚作一团,旁边的女生尖叫起来,有的男生开始起哄,很快附近的老师就赶了过来,将几个人拉开了。许析打红了眼,老师差点没拉住他。另两个人看许析平时不言不语,没想到疯起来这么厉害。三个人滚得满身是土,都不同程度地挂了彩,那两个人却是没在许析身上捞到什么便宜。几个人被送到了班主任处,因为都是初三的毕业生,又临近放假,老师不想多管,见几个人没有大伤,批评了几句就让他们走了。
许析跟那两人前后脚出了办公室,走出教学楼,那两人面子上兜不住,还放狠话要收拾许析。许析从小在老家,因为没爹没娘,受到的挑衅和欺负不少。他平时忍让,不过是见多了这种挑衅,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些天他一直压抑着情绪,才会被两人激得一点就爆。尤其是刚才的一番撕扯下,许析看出俩人根本没打过架,一点也不怕。他把单肩包摘下来往地上一扔,冷冷地瞪着对方道:“来啊!”
那两个男生确实没打过架,刚才见识了许析的厉害,此时又看到许析的架势,立刻怂了,顾不上丢脸,骂了许析两句就走了。
许析身上撞青了几块,衣服也没扯变了形。他捡起包往身上一挂,舔了舔嘴角磕破的地方,满嘴铁锈味。空旷的校园里夏蝉声嘶力竭地鸣叫着,太阳炙烤着地面,他觉得满腔的负面情绪被搅得横冲直撞而无处宣泄,只能再次沉淀下来。许析用胳膊抹了一把脸,感到浑身都被蒸出了汗,尤其是内裤黏在私处让他很不舒服,只想快点回家。
许析回到家,决定喝口水就去洗个澡。他在餐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嘴里的伤口碰到水有些疼,许析咬着杯沿,忽然想到,蒋继平从来没提过要让他改姓的事情,一帆带着蒋继平独子的身份离开了人世,他又算是什么呢……蒋继平一旦知道自己隐瞒了身体的情况,只怕会很生气,到时候自己还有资格作为儿子留在他身边吗?刚才被同学挤兑、被老师批评,许析都没觉得多委屈,这会儿才觉得鼻子发酸。
玄关处传来开门声,蒋继平看到许析的鞋,便问道:“回来啦?”
许析应了一声,忙喝了口水想把涌上来的难过压下去。蒋继平循声走到餐桌前,看到许析背对着自己,一身狼狈,t恤的领子被扯变了形,白色的运动裤的裤裆处晕着一团暗红色的痕迹。蒋继平走上前去板过许析的肩,见他红着眼眶,蒋继平脑袋嗡地一下,颤着声道:“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流血了?快让我看看……”
许析低头看看自己,闷声道:“没什么,摔了一跤。”
“怎么摔能摔到那里!你跟我说实话!”
许析被吓了一跳,蒋继平的神情很可怕,他茫然地看着情绪激动的父亲,忽然感到雌性器官中涌出了一股热流,想到父亲说自己流血了,许析立刻联想到发生了什么,脸一下子白了。他开始奋力挣扎,蒋继平见他这样,愈发证实了心中的猜想,他紧紧攥着许析的手腕说道:“没事的,别怕……乖……让我看看你的伤……”
许析顾不上澄清蒋继平的误解,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那个器官从小到大一直沉睡在他的身体中,他也尽力去忽视它,但这一刻,那个部位奋力宣示着自己的存在,让许析苦心保守的秘密一下子被推到了暴露的边缘。许析只是摇着头努力往后退去,他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说什么能让自己摆脱现在的困境。
蒋继平见许析被逼得眼泪汪汪、脸上血色褪尽,心中十万个不忍。许析推拒着蒋继平,哀求道:“不要……爸爸……求你了……放开我……”
蒋继平只好撒手,许析跑进了房间,还锁上了门。蒋继平在外面急得来回踱步,最终决定给程文发了个微信,让他带着乙醚和急救箱来家里一趟。程文自然是大吃一惊,问其缘由,蒋继平回道:“许析可能被人强暴了,我看到他裤子上还沾着血,身上有跟人搏斗过得痕迹,但他现在非常抗拒,不让我看伤口。”
程文那边静了一会儿,回道:“好,我一会儿就到。”
许析换了一条深色的牛仔裤,在里面垫了厚厚的一叠纸巾,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躲在卧室里当鸵鸟,连离家出走的念头都有了,就是怕蒋继平会着急,他的情况好不容易才有好转……
过了不知多久,许析正在胡思乱想,蒋继平在外面敲了敲门。许析犹如惊弓之鸟,警觉地看着房门。蒋继平却语气平静道:“痔疮出血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慢慢就好了。”
许析愣在原地,蒋继平又道:“出来吃饭吧,我叫了外卖。”
许析不知如何反应,把门开了条缝探出头来。蒋继平已经若无其事地走了。
许析莫名其妙地躲过了一劫,餐桌前已经摆好了饭菜,旁边还放着蒋继平给他倒的冰可乐。许析偷眼看坐在对面的父亲,蒋继平面色如常,还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许析暗自松了口气,放松下来才觉得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蒋继平道:“别噎着,喝点东西。”许析将可乐一饮而尽,蒋继平又给他倒了一杯。
饭后蒋继平收拾了餐桌,许析趴在桌上睡着了。蒋继平走到他身边轻轻推了推他的肩,道:“许析?”
许析睡得很沉,蒋继平默默地走到自己卧室门前,敲了两下。门开了,程文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人将许析抬到了蒋继平的床上。蒋继平压低声音问道:“乙醚带了吗?”
程文回道:“带了,不过你给他下的安眠药应该够了。”
蒋继平将乙醚和手帕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自己搂着许析,让他半躺在自己怀里,确保他中途醒来的话自己能制住他。程文在床上铺了卧床病人用的护理垫,因为两人决定在处理伤口的同时要尽可能地留下证据。程文将许析的下肢放在了护理垫上,然后轻轻褪下了他的裤子。蒋继平看到浸染了血的纸巾,不由地扭开了脸。程文忽然站起身退后了一步,深吸了口气道:“继平……你……你过来看看……”
蒋继平痛苦地别开脸说道:“我怕我会受不了……”
程文打断他道:“不,不是,继平,许析他……他跟一般男孩子不一样!”
蒋继平这才诧异地望向程文,他将许析平放在床上,起身走到了床尾,看到许析腿间的构造,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程文先一步回过神来,对蒋继平道:“我先看看他这是撕裂伤,还是……”程文没往下说,蒋继平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木讷地点了点头。
程文清理了许析的下体,仔细检查了一番,起身对蒋继平说道:“没有伤口,这些应该是阴血……”
蒋继平仍是一脸不敢相信,问道:“所以他这是……”
程文点点头,道:“两性人很少见,像他这样两个器官都发育得这么完整的我也没听说过。最好带他去做个全身检查……”
蒋继平抹了把脸,回想起之前的种种,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他说道:“中考前那次体检,他躲在房间里哭着不肯出来,估计是怕被别人看到身体……”
程文想了想道:“我认识附近那家私立医院的人,跟他们打个招呼,挑个晚上去借用他们那边的设备,我亲自给他做检查。认识的人,他应该好接受一些。体检肯定是要做的,因为不知道他体内是什么情况,需不需要手术什么的……”程文叹了口气,喃喃道:“难怪那家人当初答应得那么爽快……”
蒋继平怔怔地说道:“之前有两次,我差点看到他的裸体,他反应特别大,我一直以为是他小时候被侵犯过,所以有心理阴影……”蒋继平坐到床边给许析穿回了裤子,道:“一想到这个,我都要疯了……”
程文拍拍他的肩道:“别瞎想了。我先走了,等会儿他醒了,你们父子俩好好聊聊吧。”
第10章
许析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发现自己躺在父亲的床上,蒋继平则坐在床沿,用平板电脑看着什么文章。许析坐起身,刚睡醒还有点迷糊,但他猛地想起自己身体的异状,手忙脚乱地要下床。蒋继平忙扔下平板,将他紧紧抱住。许析感到下体又溢出一股热流,他害怕地夹紧双腿,一边往蒋继平的臂弯外钻。
“许析……许析!别怕,我都知道了……”
许析的动作忽然停了,蒋继平抚摸着许析的后脊,感到许析的心跳快得有些可怜。
蒋继平叹了口气,说道:“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不跟我说?你怕我会不喜欢你、还是怕我会不要你?”蒋继平听到肩头传来吸鼻子的声音,许析咬着下唇,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蒋继平松开手臂,捧着许析的脸道:“别哭了,我最看不得你哭了。”
许析想停止哭泣,却抽泣得愈发厉害,几乎喘不上气来。蒋继平只好把人笼到胸前说:“那就哭吧,哭出来就舒服了。”
许析攥着蒋继平的前襟,像个小孩似的嚎啕大哭。蒋继平不会哄人,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抱着许析一直轻拍着他的后背。但对许析已经足够,他感到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如泄洪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蒋继平叹气道:“你才来我这儿多久,就哭了好几次了,我怎么总让你受委屈呢……”
许析蹭着蒋继平的胸口摇着头,抽噎着说道:“没有……对不起,爸爸,是我不好……我……”
蒋继平吻着他的发旋,道:“你没有错,你很好……”
过了好一会儿,蒋继平听到怀里的哭声慢慢平息了下来,一手揽着许析,另一手扯了床头柜上的纸巾,低下头给许析擦脸, 一边问道:“那今天白天你怎么滚了一身的土,身上还青了好几块?”
许析鼻塞,声音闷闷地说道:“班里有两个傻……傻子,老来惹我,被我给揍了。”
“你没吃亏?”蒋继平见自己小白兔一样的儿子露出了一点小狗发狠的样子,觉得十分新鲜。
“没。他俩一看就没打过架。”许析的语气里还露出了点小得意。
“那你打过?”
许析抬头见蒋继平挑着眉看着自己,不由地心虚起来,支支吾吾道:“也……也没怎么打过……”
蒋继平仿佛看到方才一双小狗耳朵刚刚耀武扬威地竖着,这会儿就耷拉了下去,不由笑道:“不是要骂你,就是怕你挨欺负。”
蒋继平见他放松了一些,清了清嗓子,道:“刚才你睡着的时候,我去买了这个给你垫上了……”
许析看到蒋继平拿出了一包卫生巾,尴尬得耳朵都红了。蒋继平也有些不自在地说道:“……你这是初潮吗?”
许析没听过这个词,茫然地看着蒋继平。蒋继平摸了摸鼻子换了个说法:“第一次吗?”
许析低下头默认了。蒋继平说道:“现在放假还好,你开学后用这个就不太方便了,最好用棉条……以后每天中午我接你回家吃饭,经期的时候正好可以在家替换,再坚持到放学。不知道你经期规不规律,到时候我跟学校打声招呼,就说你身体不好,这样你请假也方便。这些东西就不要带在身上了,被看到了不好解释……”
蒋继平一会儿工夫考虑了很多,许析非常不习惯讨论这种问题,眼神四处飘。
蒋继平道:“以后身体上的问题不能再瞒着我了,好吗?过段时间我带你去程叔叔那里做个全身检查……别怕,程叔叔不是外人。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我们挑个晚上借用私立医院的设施。不会有其他人,也不会留下任何记录,可以吗?”
许析有些迟疑,蒋继平不知该如何解除他的疑虑,捧起许析的脸,与他额头相抵,看着他的双眼道:“相信我,好吗?”
许析望着蒋继平近在咫尺的双眼,那虹膜上映着自己。许析点了点头,蒋继平松了口气,露出了点笑,直起身来问道:“饿不饿?”许析从午后时分开始睡到半夜,胃里确实有点空了。蒋继平起身去给他做夜宵,许析也跟去了厨房。蒋继平让他去坐着等,许析就坐到餐桌前看着蒋继平忙碌的背影,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汤锅里的水静静沸腾,空气中弥漫起了食物的香味。蒋继平话不多,他的这种沉默曾经让初来乍到的许析感到不安,不知他在想什么;但现在许析已经习惯了两人相处时的安静,或许是因为他已经参透了蒋继平糅杂在一举一动中的意思。蒋继平不善言语,示好的方式朴实平淡得几乎笨拙,但总是让许析在这样的时候,感到分外地踏实。
两人分食了一锅汤面,蒋继平收拾了碗筷正要回房间,许析问道:“爸爸,我能在你房间待一会儿吗?”蒋继平回过头来问道:“身体不舒服吗?”许析摇摇头,蒋继平道:“睡不着了是吧?来吧。”
两人一人捧着个平板靠坐在床头,蒋继平正读着什么文献,许析在一旁画画。他以为蒋继平会开口问他些关于身体的事,但蒋继平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陪着他,偶尔扭头看看他画的画,夸一句好看,然后让许析画完发给他。凌晨的时候,蒋继平撑不住睡着了。许析用自己的平板偷偷给蒋继平拍了张照,然后躺下来凑到蒋继平颈边闭上了眼。
许析的第一次经期结束得很快,程文那边和私立医院的熟人约定了时间。许析知道程文也知情,感到非常局促。蒋继平在检查过程中一直在一旁陪着他,程文表现得十分专业,许析才逐渐放下了防备。
检查结束后蒋继平请程文到附近吃了夜宵,三人在包间坐定,程文把化验报告等资料交给了蒋继平,说道:“应该说许析各项指标都还算正常,只是现在两套性器官都在发育,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变化,现在先观察着,我们定期来做个检查。还有就是……”程文想了想道:“关于这个……取舍的问题……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考虑的。”
蒋继平翻看着报告,说道:“只要是手术,就有风险吧?只要不危及健康,保持现状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程文看了看许析道:“但这事儿,也得许析说了算不是?他不管是想当男孩还是女孩,另一半器官总不能留着吧,不然以后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蒋继平打断他道:“还没到那时候,我不想他平白担这个风险。而且到时候他要被一帮人研究身体构造,这些人要是把事情透露给媒体怎么办?”
程文看着缩在一旁的许析,说道:“行了行了,你别吓着孩子。你说得也对,他现在很健康,能不动刀当然最好了。但今后的选择权,还在他自己。”
蒋继平没吭声,许析在一旁看出他似乎有些不快,主动说道:“程叔叔,我就这样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