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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里其实没有多么有力的证据,但舒提亚却不敢冒这个险,他在明教中晋升太快,明教和唐门的关系又太敏感,只要他露出一点马脚,恐怕接下来就是万劫不复,他想到那天安莫斯莫名其妙地替陆危楼带了那么一句话,只觉得全身冷汗都要出来了,这教主大人怕是已经动了疑心,若那封信真的到了他手上,自己转眼间就要进无明地狱。
为今之计,只有杀掉浩气盟那位新晋阵营指挥,纪渊。
武成秀给他的期限仅仅只有一晚,因为那位浩气指挥眼下就在长安城,与平康坊相隔不过三条街,武成秀抚摸着手里的信鸽,道若是明早见不到纪渊的人头,这只鸽子就会飞到明教圣墓山总坛,舒提亚眼角露出的一线杀意没有隐藏好,武成秀大笑道:“你杀了我,我的手下也会寄出这封信。”
舒提亚咬碎了牙,却终究无可奈何,只好换上了浩气弟子服,他几个纵跃贴在了坊墙内侧,凝神观察屋内的动静。
唐绪在房间大梁上已经待了数个时辰,屋内一直无人,他闭着眼,听到外面的街道从喧闹慢慢沉寂,最后夜交子时,长安城中万籁俱寂。
打破这岑岑寂夜的是一声破空的厉鸣!
唐绪的耳朵颤了颤,腰间凤尾天机似是感受到那股森冷而煌然的兵气,名器相逢,竟不击而鸣!唐绪的身形在千机匣发出铮然鸣声时霍然睁眼,漆黑不见五指的暗夜中,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千机匣复杂机括上连续扳动,轻盈迅捷如同国手拨动箜篌细细的金弦。
他时间掐的极准,外面那人一脚踢破了门扇,直直撞入室内,这房间极大,门扇轰然破裂的声音竟激起了连绵的回声,进来那人一身浩气盟蓝色衣饰,身形窈窕修长,掌中一对分水峨眉刺如火焰形状,竟是一名女子。
舒提亚亦不曾想到纪渊乃是女子,他隐去了身形跟在武成秀派来的炮灰后面,见纪渊不过掌起刺落,转眼间便解决了五人中的三个,暗自乍舌,若说正面硬撼,他对这女子赢面不足三成,这么想着便更加不敢托大,阴阳内力流耀全身,将一正一反握着的两柄弯刀一并包裹,黑白两色刀身俱都淡淡闪烁起金红与幽蓝两色荧光,映一轮月相,藏十分杀意!
他捏着暗沉弥散的诀藏身于门后,看着纪渊隐刃于肘,一步抢上遥递猿臂,柔韧身条拧出一个极致的弧度,在剩下两名刺客眉心似是极轻微地刺破一道血痕。
舒提亚看着那两人倒下去的尸体,没有动。
纪渊轻轻吐了口气,伸手确认几人皆已死亡,神色轻松下来,但毕竟是身经百战的阵营指挥,她并未收起武器,而是警惕地四面环视一圈,又伸手在那几人尸体上翻找,她早有怀疑恶人谷绝不会老老实实待着,若这次在这些人身上找到证物,看他们还有没有脸再上战场。
她右手握着一对峨眉刺,左手在口袋中摸索,不过是刚刚伸进去,忽然右臂处传来一阵无法对抗的大力,峨眉刺止不住地往外滑,她反应极快立刻握住刺柄,却终究抵不过明教秘传怖畏暗刑的巧劲,峨眉刺骤然脱手,让这成名数年武器从不离身的阵营指挥也是止不住地心中泛起一阵恐慌。
然而毕竟对敌经验无比丰富,她立刻一个倒翻跃出半丈,秀眉一拧看到显形出来的明教弟子竟是一身浩气服色,呸了一句便抄起桌案上点着蜡烛的烛台,一手护胸,一手前探,简简单单一个姿势便攻守兼备,然而舒提亚更不会给她完全做好准备的时间,抛了那对峨眉刺便猱身攻上,左手正握弯刀直取纪渊脖颈而去,右手反握刀则自胁下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抹出,极快的速度下甚至带出锋刃破空的细微声音。
纪渊矮身避过,以烛台作为匕首直刺而出逼退舒提亚,未等招式用老便就地一滚,舒提亚不依不饶,刀光如跗骨之蛆一般追上,几次从纪渊身侧险险切过,过了十几招,纪渊对舒提亚武学已然心中有底,一个鱼跃立起身来,竟弃了烛台以一对肉掌空手对上舒提亚的弯刀,她身形如同鬼魅,在那弯刀织就的刀网里辗转腾挪上下跳跃,刀光越快她便越快,舒提亚总是差一毫便能将弯刀送进她胸膛,然而她每一次都在极关键处闪开。
转眼间两人已过数十招,舒提亚身上已有三处中掌,还有一处被她黏劲所带,在自己弯刀上划伤,反观纪渊却是衣袂飘飘,刀光竟沾不得她半点身,她露出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容,双手夹住弯刀刀刃,一黏一带让舒提亚走偏,几乎空门大开,舒提亚反应却也快,在她掌上借力弹身而起,在空中一个拧身便踢到了纪渊肩上,纪渊闪身避过时低笑道:“指望这样便能伤到我,太天真了。”
然而话音未落她便发出一声闷哼,闪避时让出的左肩上赫然钉着一支□□,末尾尤在颤动,舒提亚并不回头,甚至不曾向□□发出处看上一眼,五指箕张,硬生生将她右腕扣死,使她无法再作反击,两人一同踉跄了几步。
唐绪收了千机匣,如一絮黑羽一般自梁上飘然而落,离地丈余的高度竟直接无视,只见修长的身条蜷缩片刻以背脊着地,几乎是立刻就舒展开来,纪渊咬牙还要再战,却抵挡不住□□上喂的毒素,精神渐渐涣散,唐绪抬头看了舒提亚一眼,两人还没来得及相交一语,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声。
武成秀推开破烂的门扇进来时,屋内没有唐绪和舒提亚的踪迹,只有纪渊躺在那里,似乎已经没了呼吸,他示意门外的手下排成箭阵,大声道:“没我的允许,都不准进来。那两个人,出现就给我杀了!”
说着他伸手去探纪渊的鼻息,那女子胸膛已经没了起伏,呼吸也断了,他刚要提起匕首带她人头回去,却忽然感觉室内蓦地一片漆黑,竟是六七盏油灯同时熄灭,这样的手法,只能出自唐门漫天花雨的暗器功夫。他心中一紧,倒也不慌,毕竟唐绪和舒提亚都有致命把柄在他手里,立刻一步抢到墙边,将背紧紧靠着墙,心中稍定,咬着牙便喝道:“你们不要命了?我若是走不出去——”
他说了一半才忽然发现自己竟没有发出声音,他立刻握住喉咙以内力冲击,喉间穴道俱都通畅,只有舌头渐渐痉挛,以至于带动齿关和脸颊,若不是在漆黑室内,其形状足以止小儿夜啼。
没有人说话,武成秀虽无法出声,武功犹在,从背上解下自家兵刃狼牙棒,拼着将室内扫荡一空也要找出那两个人所在。
暗器幽幽而至,武成秀却并不闪躲,他一身所仗乃是金钟罩铁布衫一类横练功夫,内力游走之处,皮肤尤胜钢铁,那细小的钢镖竟没能刺破他皮肤,而是无声地落在了地上。
他内力激发身体异变,本来只是寻常身形,却足足粗大了一整圈,屋内自然不会有人答话,只有接连不断的暗器从各个方向激射而出,让人无法确定唐绪的确切位置。
浓墨一样粘稠的黑夜里,幽蓝的刀光如花朵一般绽放,绚丽处胜过焰火,那金铁相击的一瞬间爆出的火光照亮明教弟子刀削一样的轮廓,半藏在兜帽下,明暗交错间如妖似鬼,竟让血雨间历过的恶人谷头领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然而只是一瞬间,火星四处溅落,舒提亚再次不见了踪影。
随即便是无处不在的刀刃破风声与其中夹杂着的大大小小的暗器与□□,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武成秀渐渐笼罩,可这终究奈何不了他那比重甲也不遑多让的皮肉,唐绪的□□已经渐渐耗尽,舒提亚的内力也已不济,网眼顿时大了许多,武成秀瞅准了机会发出一声暴喝,踢飞了他左手弯刀。
唐绪的左脸则被他以内力震开弹回的□□划破了长长一道,两人气力都已不济,再这样下去唯有落败身死。
武成秀得意之极,饶是你以多欺少机关算尽,也终究在我手下走不过一百招,爷爷不怕你这些小聪明,江湖上还是手底下见真章!他桀桀笑出声来,闪身避过舒提亚已经开始颤抖的一刀后犹有余力回身摸到一盏灯烛,指尖一错捻出了火,点燃了那盏蜡烛。
室内顿时通明,伏在书架背后的唐绪与已经气力不支以弯刀撑地的舒提亚皆一览无余,武成秀冷笑一声,这才发现自己喉头的哑毒已经解了,一句“雕虫小技”还没有说完一个字,忽然便觉后心一凉,他惊骇之极地回头望去,纪渊正拔出了一柄火焰一样的峨眉刺,冲他挑眉一笑。
“武大人,再见了。”低语几近于无。
唐绪和舒提亚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两人沉默地站直了身体,唐绪从怀中抽出了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又摸出了一颗药丸。武成秀看他渐渐逼近,喉头嗬嗬作响,后背上的伤口血流涌泉一样喷出,唐绪却并没有结果他,反而帮他按住伤口,止住了血。
纪渊眉头一皱就要说话,舒提亚却抢先一步冲她摇了摇头,纪渊皱着眉终究还是忍耐住了,只见唐绪将那颗药丸喂进武成秀口中,吊住了他的命,一只手在他丹田猛地刺下一刀,丹田既破,内力迅速流失,武成秀渐渐恢复成原来体型,钢铁一样的皮肤也褪去了。
唐绪叹了口气,用那柄极薄的弯刀,刺入了武成秀脸侧,动作轻柔而稳定。
门外的恶人谷弟子等了许久,才见到自家头领推门出来,什么话都没说,先让留守据点的所有弟子来见他,随即便遣散了所有人。
“之前多有得罪,望纪大人海涵。”舒提亚与纪渊对坐,对着她拱了拱手。
“不妨,有阁下提醒,那一箭不过是皮外伤。武成秀也是我们的心腹大患,这次除了他,还要多谢你们。”纪渊捂着肩上伤口,语气却还稳定。
舒提亚点了点头,望着门外,有些魂不守舍。
“恕我冒昧,请问阁下与唐少侠……”
“我们是恋人。”舒提亚却也并不避讳,这次莫名其妙卷进阵营纷争,确实是步步杀机,武成秀的武功较他们都要高出一截,若他,唐绪,纪渊三人出了任何纰漏,都要功亏一篑,虽说与纪渊是第一次见面,但这次行动已经成为了双方皆不能提的事,舒提亚并不畏惧纪渊会泄露他们的秘密,毕竟他们也握着纪渊的把柄。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与阁下交手时,阁下那般紧急关头匆匆数语与我解释,却还要多说一句不能伤了唐少侠。”纪渊笑道。
他们交手时,舒提亚借着兵器相击声为掩护,成功说服了纪渊参与他们反杀武成秀的计划,本是多说一字便要多冒一分风险的时候,却终究控制不住,还是额外提醒纪渊万不可伤了唐绪。
“我与阿绪之事,纪大人也知道其中艰难所在,若非如此,也断然不会受武成秀胁迫。”舒提亚说着艰难,脸上表情却分明是满心幸福满足,直叫纪渊看得艳羡起来。
“世上最难得之物,阁下已经有了,叫纪某好生羡慕。”她道,随即又续道:“我的手下已经到了,不知唐少侠几时——”
她话音未落便有人推门进来,却既不是唐绪也不是他易容成的武成秀,然而舒提亚却丝毫不惊讶,站起身来走过去,紧紧将那人抱进怀里。
纪渊大吃一惊,却听那人好一把清亮悦耳的嗓音闷闷道:“松……松点……勒得慌。”舒提亚连忙把他松开,唐绪这才揭去脸上易容,将一个包袱递给纪渊。
“纪大人,这是武成秀的□□,变音丸,还有他所有的生平资料武学特点,你的手下呢?”他单刀直入道。
“已经来了。”纪渊看着他一言不发地为那人易容,不过是片刻功夫,便将那浩气弟子完全变成了武成秀的模样。
“蜀中唐门易容之术……果然神乎其技。”纪渊吸了口气,叹道。
“过奖。”
“除了易容术,毒术也是独步天下。”纪渊抚摸着自己伤口,想起那几乎是呼吸之间就让人丧失了知觉的□□喂毒,感叹道:“那锁住武成秀喉咙的□□,也是极为罕见。”
“□□上那是不完整的透骨香,若是加上最后一味斑纹犀角,便能在不夺去人知觉的情况下立刻化去人内力。”唐绪亦是后怕,他第一次用这□□,不仅要确定不能毒死了纪渊,亦要让她呼吸暂停避过武成秀的检查,还要在合适的时候自动解开,好让纪渊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下武成秀,其中分量斟酌使用手法俱妙到巅毫,饶是他也没有十足把握。
“用在武成秀身上的,不过是唐门中寻常药物罢了。”
“真是可畏可惧。”纪渊叹了口气,忽然又道:“此次事件全靠二位少侠出力,否则停战协约一破,双方怕又是要打得血流成河。二位是浩气盟的恩人,请受纪渊一拜。”她说着盈盈福下身去,却是第一次不再用男子礼节,唐绪和舒提亚对望一眼,眼中浮起的却都是警惕。
果然,纪渊接着便道:“二位如此身手,何不加入我浩气盟大展宏图?盟中正是用人之际,以二位本领,叱咤风云也不过指日可待。”
她说完两人皆是沉默,最后却是舒提亚率先道:“纪大人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我和阿绪……”他说着看了唐绪一眼,那一眼中爱慕眷恋温柔怜惜俱有,然而最多的却是不交一言,仅仅靠眼神便可尽知对方所想的心有灵犀。
“我们野惯了,受不得拘束,怕是要辜负纪大人好意了。”唐绪接道。
纪渊轮流看了看他们,知道两人虽言语客气,其实心志坚不可夺,是断然不可能松口的了,她情知不能勉强,也就叹了口气作罢,只道今后有用得着之处,尽管开口。
不出所料,两人淡淡应了,唐绪又嘱咐了她那个易容做武成秀的手下一些伪装假扮的注意事项,便告辞离去。
纪渊看着二人没走了几步便消失不见的身影,摇头一笑。
四:何日再饮桂花酒
四更天色,长安城中唯有栖鸦鸣叫传遍,舒提亚推开了两人在长安买的一间小院院门,扑面而来有甜而温腻的香,庭中极大的一株老桂花,金黄色花瓣落了满地,衬此时皎月明星,使人心中安静。
两人踏花而过,却也不进室内,唐绪低声道:“那年泡的桂花酒,还在这树底下埋着呢。”
于是开坛洗盏,对月浅酌。两人俱都不提方才险象环生的一场打斗,只当是又一次从门派事务中脱逃,避开外人耳目的幽会,他们之间的默契太深了,若不是这样深的羁绊,舒提亚岂能因为那酒楼楼梯上扎着的一枚梅花针,就瞬间明白了唐绪的计划,两人又怎能不交一言,就佯杀纪渊,诱入武成秀,伺机反水后成功脱逃,又怎会连眼神都不需要一个就一同拒绝了纪渊的邀请。只因为相知太深,故而多少言语,尽化作心有灵犀。
“阿绪……你有没有想过……”舒提亚拂落唐门弟子发间一片落花,低声道,声音有些疲惫,也有些伤后的虚弱,但那低沉醇厚的声线温柔一如往昔,听得唐绪竟是控制不住地心里一疼。
“怎么会没有想过?”他转头去亲吻那对薄而颜色浅淡的唇,酒香花香随呼吸融进两人口齿之间,语声被唇舌相触的动作断成缠绵的几个音节:“没有一日……不曾……想过。”
怎么能不想啊,若是可以,我愿与你一同走过这世间每一寸土地,我知道你一定懂我有多么想,多么渴望,我也知道你一定懂,我为什么不能。
可是舒提亚满足地搂紧了他,微凉的唇瓣吻上怀里这人鸦羽一样的鬓发,卷翘如扇的睫羽,还有高而削直的鼻梁,他觉得这样已经太好太好,好得让他生不出什么别的妄念了。
芸芸众生飘蓬转絮,随波逐流者众,多少人浑噩一生,并不知自己不过是光里飞尘,风间枯叶。有人寻觅一生亦不得良缘佳偶,有人爱深意重却抵不过流水无情,世间最难是相知,能够遇见,能够相爱,已是千万人苦求不得之大幸,与君相知,我再无别样可生贪求之心了。
唐绪将头靠在舒提亚胸前,感受着他有力而沉稳的心跳,觉得心满意足地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于是只好蹭了蹭他,安稳地阖目睡去。
时光于别人或者是无情钢刀,我却丝毫不觉,此生与君有此姻缘,我只觉时光待我太温柔。吾生也有涯,而此情无涯。
金乌初上,长安城自沉睡中缓缓醒来,三百声沉重的鼓声自承天门起,逐次响彻整座长安城。唐绪的耳朵动了动,打了个哈欠从假寐中清醒,舒展了一下筋骨,掰开了舒提亚环在他胸前的手臂。
“我走啦。”唐绪道,俯下身亲了亲舒提亚还没太清醒的脸。
“这么早?”舒提亚没睡醒时有些猫儿习性,爪子勾住唐绪衣服不放,整个人又扒了上来。
“我得回堡里去,我怕那武成秀的尾巴没扫干净。”唐绪叹了口气,他也舍不得走,可毕竟无奈,他和舒提亚在门派中的位置越升越高,见面的机会反而越来越少,这次进入内堡,怕又是事务缠身没有空闲了,说着心里也觉黯然,静静抱了舒提亚一会儿,终究还是狠下心来,低声道:“真的要走了。”
“七夕的时候你来么?”舒提亚松了手,眼巴巴地望着他,二十五岁的男人倒像是个要糖吃的孩子,唐绪心里一软,低声道:
“不见不散。”
可期的余生,我与你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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