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热水吗？”我问。

    “有啊，我现在就给你烧一锅。”

    “……没，没浴缸？”我稍楞。

    “嗯？那是什么啊？”少年笑道：“脱了衣服裤子，调好水温直接从头到脚冲一遍就好了。”

    “……在这儿洗吗？”

    “不，有洗澡的地方。”少年指向一处草房：“去哪儿洗，我先给你烧水，然后带你去吧。”

    “嗯。”我点点头：“谢，谢了。”

    “没事。”少年边朝厨屋走去，边说道：“你先洗个手，在院子等我。”

    “好。”

    我坐在院子的长凳上，脑袋放空，看着这眼前的风景，油然生出前所未有的舒适。或许是这里的空气比城里好，四处都是绿色。

    少年烧好了水带着我去了草房，洗澡的地方不大，大概能占两三个人，阳光透过水泥墙上的菱形的小洞，给昏暗的房内多添了些亮光。

    “光线有点暗，你小心点儿。”少年边将装着热水的桶倒入盆子里，边对我说道。瞧着他忙碌的身影，我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他调好了洗澡水，拿着搭在一旁的白帕站起身，面向我：“用帕子先把身上擦擦，然后用沐浴露摸一遍，再用盆子里的热水冲冲就好了。”

    看着他认真说话的模样，我不由用拳头抵着唇笑出声来，他这是把我当成小孩子了吗？

    “怎么了啊？”少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着头看着我。

    “没。”我摇摇头：“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哦，那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儿叫我。”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不过，说是在外面，其实也不过是被钉在墙两边的灰布隔开罢了，灰布只遮了上面，下面空荡荡的，我甚至能看见站在布外少年的双腿。

    我双手交叉撩起衣服下摆，目光却盯着少年的双腿，生怕他突然冲了进来。我从来没有和别人洗过澡，即使在军训的时候，出了满身的汗，也只是拿着帕子跑到水龙头下随便擦擦敷衍了事。

    反正，不想被人看见，也不想和别人一起洗澡。总觉得心里有些难为情，我可不是能像少年那般放得开的人，能够在那么多人面前，毫无顾虑脱掉衣服裤子的人。

    “那，那个……”正在这时，灰布外面传来少年的声音：“你还没开始洗吗？”

    “啊？我，马上就好了……”我忙答道：“你叫什么名字啊？”我脱下上衣放在一旁，接着脱了裤子。

    “我叫凌湫。”凌湫答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啊？”

    “祁天森。”我用木瓢舀水浇在身上，温水从肩上流下带着滚烫，我拿着帕子擦了擦身体，然后挤出沐浴露将身上摸起白色的泡沫，我正准备用水冲掉身上的泡沫，却看见盆子上爬着一只很大的蜘蛛，不由失声大叫起来。

    “怎么了吗？”凌湫听见里面的动静，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我吓得双腿发软蹲了下来，指着那水盆上的蜘蛛，害怕道：“有，有蜘蛛！”

    “哪儿呢？”凌湫朝水盆走去，我却不知为何竟是伸手拽住他，“不要过去，好吓人啊！”

    “没事的。”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朝我笑了笑。阳光般的笑容映入我的眼眸中，忽觉安下心来。

    “要我陪你吗？”凌湫处理掉蜘蛛，看着我询问道。

    “不要！”我摇了摇头，可心里又害怕，抬头望向他。

    “都是男生，别害羞了，再这样下去会感冒的。”凌湫将我从地上拉起来，我也没有拒绝，只是傻傻站在原地。听着耳边传来哗啦的流水声，感觉到身上的泡沫被温水冲刷直至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来源《萤火》——奇然

    第4章 chapter 4

    等我俩从草屋出来，外面又开始下起了雨。水雾蒙蒙笼罩在乡野间，使得我期待的心情落了空。

    或许是瞧着我有几分落寞，凌湫抬手搭在我肩上，偏头朝我笑了笑：“不如我们玩点儿别的？”

    “别的？”突然与他拉进几分距离，使得我脸上有些发烫。这或许在别人眼里是微不足道的举动，但于我而言，却是第一次。

    我们两人又回到小木桌前，他让我在这里等他，而他冒着雨穿过院坝，跑去旁边的砖房。过了片刻，便看见他撑着伞朝我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乒乓板和球。

    “乒乓球会吗？”凌湫朝我笑了笑。

    “会点儿。”我答道：“不过，在这个桌上打？”

    “在那里。”凌湫指向对面的厨房，厨房在最末端，朝左看去便是养兔子的地方，大概有三四米长，然后再与砖房连接，形成拐角。听说砖房还没有修起来的时候，是类似三合院的，后来中间塌掉了，才建起了砖房。

    “那儿？”我有些不明其意，那里虽然空，但是并没有球桌，难道要蹲在地上打吗？

    “走吧。”凌湫把乒乓板递给我，然后将雨伞罩在我的头上，一起穿过院子，走到对面去。

    那天我和他不知道打了多久球，只记得屋檐外的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直到黄昏日落，他才收了乒乓球板，然后和外婆做饭去了，吃了晚饭，他和我聊了几句，然后准备离开。

    我却鬼使神差般，拽住他的衣角。

    “怎么了？”凌湫偏头看向我。

    “今天就在睡这儿吧。”我偏头躲过他投来的视线，看着院子旁简陋搭着的狗窝。

    “这里是你家，可不是我的啊。”凌湫转身看向我：“我明天再来找你玩，好吗？”

    “好。”我点点头，算是应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让他走，或许是平生第一次交到这样的朋友。在学校的朋友，大多都是和所有人关系很好的。

    而凌湫不一样，他只和我好。大概是心中有所贪欲，才会产生这样可笑的想法，我心里是这般想的。

    第二天，凌湫如约来了。还带着一堆黑乎乎的东西来，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看着他带来的‘木耳’，他说这东西叫做‘斗鸡公’，看着那像鸡冠模样的黑木耳，我倒是觉得形容的蛮贴切。

    下过雨的田间小道，全是稀泥，看着凌湫脚踝和鞋子沾满泥巴，我不由皱了皱眉。倒不是厌恶，只是觉得昨晚态度就该强硬些，将他留下。

    “不好意思。”凌湫似乎觉得我心情不好，忙退了几步离我远了些。这举动看得好像是我欺负他似得，我心情有些气愤，可又不知道该对他怎么解释，于是便站在原地什么也不说。

    “我先把这些拿去给婆婆。”说完话，凌湫弯腰拿起木耳去了厨房。我站在院子，一时不知道要做什么好，耳边只有传来外婆和凌湫断续的聊天声和让人心烦的狗叫。

    未过一会儿，凌湫就从厨房里出来，我本以为他要和我说些什么，结果却只对我说了句再见。为此，我便生了闷气。第二日，是个大晴天，他又来找我，我却不想理他。

    我在桌上折着千纸鹤，故意将他晾在一旁，看着他尴尬站在我面前挠头的苦恼的模样，我终究还是心软了。或者说，是我自己太过任性，才觉得是他故意放我鸽子。

    “昨天路太滑，我怕你摔着。”我把心中苦恼的事情告诉他后，便听他说了这句话，到底是我做的过分了。我很怕他会因为这件事与我关系生疏起来。

    虽然我们才认识不过一天，可对于我而言，就算是一天，也是足以让我珍惜不已。

    “对不起。”我放下手中折纸，看向凌湫：“昨天不好意思了。”

    “没事儿。”凌湫蹲在长木凳上，看着我笑了笑：“今天我带你去抓鱼，怎么样？”

    “怎么抓？”我皱眉看向他问道。

    “不远，就在卖东西房子旁边，那里有条小河，可以抓鱼的。”凌湫答道。

    “我不会……”

    “没事儿，我下河抓，你看着就好。”

    “哦。”

    从外婆家往左走，有两条路，一条是沿着围墙上去的，另一条是通往不远处楼房的路，这路大概能站两只脚，前面是几个用石头堆起来，听说是因为这个地方垮塌过，才用石头填缝的。

    小路两旁旁都种着庄稼，时不时还能看见乱飞的蜻蜓和蚱蜢。小路没有我想象的难走，因为害怕脚下一滑就掉进庄稼地里，我只能放缓脚步，而走在我前面的凌湫，已经到了卖东西的楼房，那家院子内拴着的土狗正朝着他大声叫着。

    他带着我穿过楼房，楼房内有几桌人正在搓麻将，我们两人从后门走到前院，院子前放养着鸡鸭四处觅食，还有几个小孩正在地上推着塑料做的小汽车。

    我担心这几个孩子对凌湫打骂，忙拉着凌湫的手离开了楼房，不过我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这些小孩子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我们。楼房连着水泥路，朝右边看去，宽敞的水泥路旁有盖着几间楼房，一直绕过不远处的青山，听说要去买肉买菜的话，需要从这条路走去菜市。

    凌湫似乎看出我的意图，但我也不太确定，因为他没有对我说什么，只是对我笑了笑。

    “在这儿。”凌湫走在前面，我跟在他的身后。他说的小河，其实就是条水沟。这水沟就在水泥地边上，只要轻轻一跳就能跨过，跳到田埂上，看起来最多半米宽的样子。

    凌湫跳过水沟然后又跳进庄稼地里，未等一会儿，便看见他从庄稼地里上来，手里多了个竹篓，还有一个沾满泥巴的黑塑料袋。

    竹篓编的有些简陋，但是留出的孔却很小。

    紧接着便看见他挽起裤子，脱了鞋子跳下小沟，将竹篓横在水流中间，我蹲下身仔细看着水沟，清澈的水流中竟然有很多小鱼……

    未过一会儿，便着他将竹篓一捞，好些小鱼都被他捞了上来，然后用塑料袋装了些水，把竹篓里的鱼倒进塑料袋里，然后爬上田埂。

    “好了，我们回去吧。”他站在田埂上朝我笑了笑，阳光般的笑容看得我很是舒心，还带着淡淡暖意。

    “嗯。”我点点头，按着原路返回。本来想跟在凌湫身后的，可我不敢跳，害怕掉进沟里，只好放弃了。

    我们两人回了外婆家，凌湫便把靠在院子里的铜盆拿来，将鱼放进铜盆里面，盆子有些大，把塑料袋的水和鱼倒下去，就只能看见鱼躺在铜盆上摇摆着鱼尾。

    凌湫走到水井边，打了桶水倒进水盆里，本来还在挣扎的小鱼们，得到足够的水，在水中游来游去了。我蹲在铜盆旁边，看着水里五彩斑斓的小鱼，脸上不由浮现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