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来只是一场陵南和湘北之间小小的练习赛，小到我甚至从来没有考虑过是否有要去观看的必要。

    强行将我拉去的依旧是那个让我生平第一次接触到篮球赛的女生，她高声尖叫的声音久久回荡在走廊里，不愿轻易散去。

    “你知道吗？湘北的流川枫也会参加这场比赛，所以你一定要去看哦！”

    流川枫？我好像确实在哪里听说过他。那个家伙还是国中生的时候就出名得要命，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最终没有选择陵南这所篮球高校。

    我承认在那一刹那有了一丝丝心动，因为我想知道当仙道遇见能够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时，他的脸上是否还能保持那份从容和淡定。

    然而事实证明，仙道依旧还是那个仙道，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仿佛压根没有身处气氛紧张的赛场，而是在某个偏远宁静的村庄度假。

    最先开始的场景的确不难想象，甚至可以说是尽在预料之中。

    虽然流川的进攻极富攻击力和杀伤力，但他毕竟只是一个一年级的新生，缺少目观全场的大局观以及和团队合作的意识。

    再加上湘北本就不算太强的综合实力，开场便被陵南压制得很死，几乎无法拿到分数。

    尽管陵南一度领先，我却清晰地知道，仙道根本没有认真起来。哪怕一度被流川死死盯守，他也能轻松闪身而过，然后将球轻轻放入篮中。

    那副模样像极了正在逗弄稚嫩小孩的无聊大人。

    被激怒了的流川高高跃起，而仙道也随之向上弹跳，想要伸手拍下对方准备投出的球。

    事情的转机往往只出现在一瞬间。

    那个一向不喜欢理会队友的一年级新生却在此时突然将球抛向湘北的队长，而后者也迅速心领神会地接住，咆哮着成功灌了篮。

    两者完美地复制了之前仙道和福田的默契配合。

    即使相隔很远的距离，我也清楚地看到了仙道眼里的诧异，映衬在流川敌意满满的眼神中，显得无比纯良和无辜。

    然而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的表情忽然有了十分微小的变化。若真要形容起来，大概就是一种“眼前这个小孩好像有点意思”的感觉。

    我想之后发生的事情应该不会是我的错觉——仙道认真了。尤其是在被湘北的两人合力拦截时，这种情绪就会变得尤其浓烈。

    那个红发小子一看便是没有任何比赛经验的新手，所以他需要突破的仍然是流川。

    仙道的视线灼热，锁定在不远的篮筐处，再也不肯轻易转移一分。

    篮球拍打在地板上的声音极有力量和节奏，不知不觉之间，我的心脏也开始跟着一起快速跳动。

    这样胶着的状态很是存在了一会儿，蓝色的身影突然向一旁倾斜，似乎打算从某个方向直接突破。

    樱木迅速作出反应，流川继续静守原地。而仙道则立刻回身，只用了不到一秒的时间，便从两个错愕的对手之间晃过，径直投篮得分。

    整个篮球场猛地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完全不可置信的表情，忘记了应该如何言语。

    然而没过多久，观众席中突然爆发出欢呼的声音，与之前的安静形成鲜明对比。

    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终于慢慢回归原处，我在这一刻突然无比感谢自己做出前来观看的决定，因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缘由。

    比赛继续进行。

    我原本以为之后的节奏会全部掌握在仙道的手中，可是湘北那个红发小子却似乎有着总也用不完的体力，让陵南的队员疲于应付。

    再加上流川和赤木的突出表现，两者之间的分数咬得很紧，无法拉开太大的差距。

    这场练习赛最终以陵南险胜一分结束。

    在最后仅剩的十几秒时间里，湘北由于一时疏忽大意，未能防住突然快速反攻的陵南。

    流川和赤木两人联合防守仙道，可他却在高高跃于空中之时，选择将球从右手转移到左手，随后轻轻抛出。

    篮球划出优美流畅的弧线，向着篮筐的方向静静移动。随着逐渐变慢的时间以及裁判的一声哨响，缓缓掉落在地。

    换手上篮，87-86。

    高难度的动作、显示屏的分数，连同挥洒出去的汗水，终于成功定格在了这一瞬间，熠熠生辉。

    我想这一幕幕也一定深深地印了在湘北各位的脑海里。毕竟两校队员临终告别的时候，他们望向仙道的眼神都不太友好。

    而正处于仇视中心的对象似乎并不太知道目前的处境，反而客气地朝流川伸出自己的手。

    “啪——”

    清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力道大到毫不留情的地步。目睹这一幕同伴不禁皱起眉头，好像全然忘记了之前所犯的花痴。

    “那个叫流川的家伙，明明只是一个一年级的新生，居然对仙道同学这么不客气！真是白费了那张好看的脸！”

    而我只是静静地看着，想要看看他究竟会如何反应。

    勃然大怒？以彼之道还使彼身？似乎都不是那个人的做事风格。

    仙道看着被打回来的手，眼神中有些诧异。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逗弄小孩却反被挠伤”的意外时刻，就连两个主角都未曾改变过，也未曾交换过。

    然而只是片刻，他便将吃惊的表情全都收回，换上一个干净的笑容。随后微微转身，向下一个人伸出自己的手。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仙道并不意外，甚至十分确定自己会被拒绝。令他诧异的事情不过是，为什么流川会对自己抱有如此敌意，一点都不愿意敷衍了事。

    尽管如此，他却依旧对那个小孩露出一个微笑，不同于以往的任何客套和敷衍。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气，温柔得无比真实。

    ☆、那些难以忘怀的日子

    那场和湘北练习赛似乎并没有给仙道造成太大的影响，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是这样的。

    他还是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潇洒模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随心所欲。

    距离全国预选赛的日子逐渐临近，田岗教练的训练也日益魔鬼化。偶尔从体育场经过的时候，都能听到他的大声呵斥和咆哮。

    然而除了对陵南篮球队的成员们表示同情和默哀，我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放学后，我偶遇过仙道几次。

    他总是在校外的篮球场里一个人默默练习，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认真，不再似以往那样平静淡定。

    原来如仙道这般的“天才球员”，也会有感到紧张的时刻。

    事实证明，通往全国大赛的门票并没有那么容易拿到。

    尤其是当遭遇海南这种传统强队的时候，几乎每个陵南人的心中狂捏着一把汗。

    我在茫茫人海中不出意料地看到了前来观战的流川，他穿着黑红队服，坐在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红发小子身边。

    流川抿着嘴，在一群吵吵嚷嚷的人中显得愈发沉默。看向场内的眼神凌厉而深刻，却没有给人冰冷无情的感觉。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只看见此时此刻大汗淋漓却仍在不停进攻的仙道。

    然而仅仅过了一会儿，流川便拎着包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仿佛是有着多诺米骨牌效应，湘北的队员见状也纷纷离去，观众席很快便空出一大片。

    仙道像是向那边扫了一眼，又像是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径直低头控球，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突然有点惋惜，却不知道究竟是为了逐渐露出疲态的他，还是为了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流川。

    比赛继续进行，每一分每一秒对于陵南都是一场难受的煎熬。尤其是当鱼住队长五犯离场的时候，我的心情在那一瞬间完完全全跌入谷底。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海南在高中篮球界确实是神一般的存在，我们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

    若真是如此，遇上湘北将注定是一件无法避开的事情。若再次失败，陵南则会自动出局，彻底与全国大赛无缘。

    我的乌鸦嘴很少生效，但这一次却着着实实灵验了一番。

    也许是天意弄人，那场预选决赛明明每一个人都拼尽了全力，结果却依旧不尽人意。

    当裁判吹响最后一次哨声的时候，显示屏上的分数清晰地定格在“70-66”，再也无法被涂抹改写。

    福田最初的抽泣仿佛拉开了悲伤的序幕，高大的男生们终于无法克制自己，一个个哭得如同失去糖果的孩子。

    那些日子里拥有过的梦想，那些日子里怀揣过的斗志，那些日子里付诸过的努力，那些日子里流淌过的汗水，那些日子里忍受过的疼痛，那些日子里经历过的绝望。

    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乌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残留。

    仙道定定地站在原地，毫无动静。哪怕脸上已充满汗水，也未曾有过抬手擦拭的动作。

    没有追悔莫及，没有气愤填膺，没有失声痛哭。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显示屏，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眼神里起初有的几分诧异，最后也全都渐渐化为落寞。

    湘北那边早已是欢呼一片，队员们纷纷相拥而泣，庆祝着来之不易的胜利。唯有流川静静地立在一边，不曾加入狂欢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