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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贞娘连连告罪,宋则揉揉额角,道:“无碍,这次有十一娘在。”

    听到十一娘三个字,贞娘心头一叹。原本她还心存侥幸一切都是她的胡思乱想,胡乱猜忌,可看十一娘的怏怏不乐,再看娘子的笑语,她一点都没法自欺欺人。什么孺慕情深,明明就是……

    宋玠见贞娘面色不好,以为她是为中调虎离山计而自责。贞娘一向待她不错,她便开口安慰道:“我也是巧,正瞧见知秋那厮鬼鬼祟祟不怀好意,这才起了疑。寻常人哪里会想到自家院子里会遇到这档子腌臜事呀。实在是郎君奇人奇思。娘子好眼光。”说到最后,她忍不住刺宋则一刺,还惦记着宋则说于乾比她好看。

    贞娘一再点头称是,到最后以为宋玠自夸,硬着头皮也道了声是。

    宋玠咧嘴一笑,被深知她意思的宋则白了一眼。

    “好啦,此事暂且揭过。我乏了,想要沐浴休息。十一娘,你也先去洗漱,晚些过来。”

    宋玠故意摆出害羞的模样问:“娘子,晚些要做什么?”

    贞娘一惊,低下头。

    宋则神色如常,一副就知道你要作怪的样子,淡淡说道:“值夜。”

    待目送宋玠的背影离开,贞娘面色一沉,“娘子,郎君这次委实过分,但十一娘她……郎君会否怪责于她。”

    宋则冷笑:“不就是打破了头嘛,有甚么关系,十一娘有我。对那浑人,只说是他自己撞到了头。”

    贞娘失语。她首次从宋则处听到浑人二字,可见宋则动了真气。

    然而这自己没来由撞到头的鬼话,于乾能信吗。

    宋则像是知道贞娘所想,笑了一笑,“不信又如何。”

    贞娘心中又是一凛,晓得娘子是动了真怒,已不惜与于乾撕破脸皮,可惜于乾他并不会如娘子所愿真个儿翻脸。

    只是今晚又叫宋十一“值夜”。

    自入住别院以来,每一晚宋十一都在娘子处。如今外头已有些风声,原先以为救了小郎君之后,宋十一会成为小郎君房里的人,不曾想宋十一自那之后就被调来宋则处。后来传出消息,郎君看中宋十一。一时间,宋十一的名声便有些不好。好心的,知她是遇到了尴尬境地。这女人呐,无论做过什么或是没做什么,但凡男人的名声不好,都会怪到女人头上。妒忌的,便在人后说她爱攀高枝,原先攀附小郎君,如今郎君来了,便勾引起郎君来。

    那些下人没有一个心思简单的,都在想宋十一大概是飞不了枝头成不了凤凰。谁都晓得娘子讨厌在郎君身上花心思的女人。如今在娘子跟前,少不得要吃些排头,受点教训。

    小郎君自然听到了风声,他不信宋十一是这样的人,几次要问她个清楚明白,都叫人劝了回去。

    在风口浪尖的宋十一丝毫不关心这些,似是对这一切都不曾听闻。

    贞娘观察几日,发现此人真的全副心思都在宋则身上,就连好几日不见小郎君都不曾问起。有时她觉得她无情,有时她又觉得她把所有的情意都放错地方。宋则护着她,待她再好,最后还是会辜负她的深情。贞娘自小跟着宋则,大处至了解她不过。宋则行大道,守正礼,哪怕对郎君再不满,也不过在内对他冷漠。这些年不乏有对宋则献殷勤的,宋则从不假以辞色。一个宋十一,颜色再好,心再真挚,再得宋则的欢心,也抵不过宋则坚持的理。

    贞娘心绪如潮,宋则亦然。

    她每晚都与宋玠同榻,是出于对宋玠的保护,也是对她的试探。这几日的同眠,大概是记忆里两人在一起睡时最为太平的几日。宋玠的循规蹈矩有时让她生出一直以来自己都错怪她的感觉。

    这时,宋则就会提醒自己,这是谎话精的心机。谎话精惯会骗人演戏,要她演个安分的女子,很是容易,就像她躲在门口偷听一般容易。

    她不能心软,这个人没有良心不知廉耻,只晓得骗她。

    可是沐浴后,撒着发的宋玠恹恹地走进房里,娇嗔地说一句:“冷死个人。”还嘟起嘴,轻哼一声,像是和这冷天较劲。宋则看着她一步步走近,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这个人非但偷听,晓得她有危险还知道救她。情急之下的反应最真,当看到这张漂亮的脸上跃动着焦急、担忧与怪责时,宋则心头泛起感动。

    又远不止感动。

    好像在那一刻,她能触碰到这个谎话精的心。

    唯有这种时候,她才能踏实地对自己承认,她喜欢她。不管这个谎话精有多讨厌,多狡诈,她都喜欢她。

    但是,她永远不会告诉她。

    “你说你这人,叫我陪//睡就是陪//睡,还非得说值夜,虚伪不虚伪?”嘲笑宋则的机会,宋玠一次都不会放过。这几天,她唯一的任务就是跟在宋则身边陪吃陪喝陪//睡,比在春雨楼卖笑更专业。可惜宋则小气,不肯带她去泡汤。泡汤不就是脱光了袒诚相对嘛,又不是没有过。偏她讲究。说不定是垂涎自己的美色,怕真看到了,把持不住。

    “本就是叫你值夜,怕你冻着才让你睡我这里,你若是不喜就睡外头去。”

    “喜欢喜欢,比起外头,我更喜欢睡你。”

    “呵。”这张嘴,就没有好话。“再说浑话,你就给我出去。”

    “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是谁呀,每晚睡着了都要抱住她。

    宋则挑眉,宋玠忙抱住她的手臂:“我不出去,外头冷,会冻死我的。你说要是我冻死了,你伤心不伤心,难过不难过?”

    宋则动动嘴,想说她祸害活千年,冻死个王八都冻不死她,又想说冻死她自己便得了解脱。但身边的娇娇女子,眼眉如画,她说不出口。

    她只好说:“今日之事,你莽撞了。”捂住宋玠要反驳的嘴,宋则又道,“今非昔比,你不该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况且,你如今不是驰骋江湖的女侠,你的身契还在我家。要是那浑人使坏,对你不利。纵我一力护你,也有力有未逮之时,万一呢,凡事只怕一个万一。”

    宋玠气极,这个女人,不管是何身份,都要想着法子训她一训,难不成她脸上写着俩大字:求骂?“呵,怕什么万一,横竖是个死。”她往被窝里一钻,大咧咧仰躺下,配合那句横竖是个死,格外显得破罐子破摔。

    听她语气古怪,宋则忙问:“是何意思?为什么会死,谁要你死?”谎话精这是要以死要挟她?

    “一个月之内,不,二十天之内,你若是不愿与我一起,我也难逃一死。”说完宋玠闭上眼,摆出不想搭理宋则的样子。

    “怎会有这种事情,你又骗我。”

    宋玠微微一笑。

    “你给我说清楚。”

    宋玠拿被子蒙住头,又被她掀开,“宋十一,你给我说清楚。”

    “呵,说甚么?我说了,你信吗?你既不信,又何必问我。”宋玠睁开眼,那双好看的,曾流淌无限情意的眼里满是嘲讽。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第一更。

    今年我们依旧手拉手一起走,好吗?

    第87章 交织

    宋玠睁开眼, 看到的便是宋则担忧的眼眸。她的话, 说真不真, 说假不假, 故事是个大谎话,但若是到时间两人不能成其好事, 双双毙命是铁板钉钉的事。她从小到大说的谎话不计其数,这一回分明很真实, 她却有一些心虚, 就为了宋则不经意倾泻而出的关切。

    明明晓得宋玠是个谎话精, 明明不信,宋则听到她说横竖是死时还是揪心。

    她一边想着:甚么一个月之内不在一起, 她就会死。哪会有这样的死法。一边抓住宋玠的手, 非要她说个清楚明白。

    这就是所谓的代价?谎话精要与她在一起的代价。

    宋则依然不信。她不信宋玠最大的原因不是宋玠一向喜欢骗人,而是宋玠故事里的那个人不像她。

    她自问不是为了武学之事吵架便一去不回头的人。尤其是知道宋玠师父要她去取悦一个老头子,她断然不会离开她。哪怕这故事起码是六世之前, 但每一次转世宋则依旧是宋则。无论她变做何种身份,都始终如一。

    就是上辈子那个痴痴色//色的小尼姑, 宋则也没怀疑过那不是自己。但她就是觉得宋玠说的那个人不是她。

    “十一娘。”宋则掰过宋玠的身子, 与她对视, 浑然未觉自己语气里的那份娇憨,“就是我不信你,也是因着次次被你骗了的缘故。”

    “那你经不住诱惑。是不是我太好看的缘故?哦,不,错了。我可不及你那郎君好看。”

    “你这是在吃醋?”

    “错, 我是为你的眼瞎不值。对我这般人品相貌的视而不见,反而待你那色迷迷下作兮兮的郎君如此优待。”这差别待遇,一想到宋玠就光火。

    “他好歹也是状元出身,一方知府,哪有你说得那么不堪。”宋则不喜于乾,也得为他说句公道话。于乾在女色一事上不检点,但卖相、学问、为官之道都不差,否则当初宋尚书也不会将女儿许配给他。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宋玠更火,用被子蒙住头,一百个不想同她讲话,嘴上嘀咕道:“好好好,都好。那你还磨蹭甚么,赶紧去和他生个更好的下一代。”

    宋则好气又好笑,半个身子趴在她身上,下巴抵着她的肩膀,“莫要转移话题。我不愿与你一起,你难逃一死到底是何意思。”

    “没甚么意思,不关你的事。”

    宋则也恼了,在她腰间掐了一把。

    宋玠哎哟一声,掀开被子,把宋则压在身下,恶声恶气道:“你欺负我上瘾了是不是?别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啊。”

    猝不及防被她绞住动弹不得,宋则瞪着她。“谁欺负谁?阿姨、金将军、阿宝、宋十一娘、娇娘,你一次次的,一次次的变着法子哄我欺我,见我为你欢喜,是不是很得意,背地里笑我,这个女人,多傻,什么都不晓得。不管你变成啥样,都对你一片痴心,任你欺骗。你摸着良心说,到底是谁欺负谁。”

    宋则咬着下唇,泪珠就在眼眶里涌动,始终不肯落下来,看起来又是倔强又是凶狠。她这样叫不觉自己有错的宋玠一阵心疼,“我还不是都为你。”

    “呵,为我?你满嘴谎言,把我蒙在鼓里当猴子耍。为我?口口声声要与我一生一世,却从不为我想想,一味的想要便要,想笑便笑,不高兴就摆个冷脸给我看,与我撒气。这便是你的情?为我?骗子。于乾那样对我不过是为功名富贵为财为色。你呢,为的什么?为了好玩还是为了我的命我的心?你以为你比他好多少?在我看来,你比他更恶劣。方才我说错了,良心,你压根没有。”

    “喂,你这话实在过分。我和他能一样嘛,哪里还不如,我明明……我……你这个眼瞎心盲的女人。”宋玠听她说自己还不如那于乾,又气又急又委屈,偏生对这样的她又是满心怜意。因着心底里一丝愧疚,一点发作不出来。

    “宋十一,你到底要甚么?我猜也不过是要我的人。与你说实话,无论之前和你是甚么关系,如今我已为人//妻子,就算我再厌恶他,也断不能与你再行苟且之事。你不必每日费尽心思讨好,若你执意要我的人,我不拦你,现在我在这里任你摆布。我就当,自己是死的。”

    好话歹话就叫这个女人说尽了。

    谁叫她一天天的值夜,一值值到床榻上!

    谁整晚抱着她不肯松手!

    谁见到她和于严说几句话就耐不住泛酸!

    明明是她,说什么费尽心思讨好,就不许她喜欢与她相处嘛。还把她们的事情说得这般不堪,苟且之事。她和那于贱人的事,才叫苟且之事呢!

    宋玠想到那一日宋则对她说,“难为你费心费力又大出血只为要我的人。我人在这里,等你伤好了就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