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事。

    时间过得很快，快到夏冬青从瓶中世界破出，见到那自称九天玄女的王小亚，在这个世界崩塌之前，与九天玄女和赵吏定下红月之约。

    自己再度死亡，也终于知道只有在死者眼中月亮才是红的。同时遇见洛丽塔少女系王小亚，却没有看见赵吏。

    王小亚让自己这具已经死去的身体有了呼吸心跳的表象，两人几经周折，在滨海西北的精神病院里找到了出于自我保护而封闭了五感，形同疯子的赵吏。

    夏冬青说不好自己看到这样的赵吏是个什么心情，大约有绝望，自己恐怕真的要死了的绝望；应该也少不了难过，毕竟赵吏从前是个多讲究多会享受的人，如今却在者处处透着诡异的精神病院靠着本能抱着桃树残存的树墩寻求自我保护。

    可是这个家伙都这么惨了，心心念念的求援对象，居然是他夏冬青。

    不是明显能力出众的九天玄女，而是夏冬青。

    本子上写的、嘴里念叨的，都是他夏冬青。

    就连神志不清感觉到危险的时候，喊的都是冬青救我。

    不是九天玄女，不是王小亚。

    夏冬青说不出来自己是个什么感受，只是觉得自己明明已经丧失功能的心脏好像涩涩的，热热的。

    很难过。

    却又有点开心。

    面对着可怕的敌人，生死关头赵吏醒来，一时之间却不能瞬发大招秒了对方，他需要蓄力。可是对方的鬼怪已经扑了过来，直扑赵吏。

    娅为赵吏提供力量，这个时候他们谁都不能被打扰，不然就是个死。

    还怕什么死呢，我夏冬青，不是早就是个死人了吗？

    张开双臂，直面那些奇形怪状的被控制的鬼，用这身体护住身后的人。扑面而来的鬼气太过强大，更莫说这些被控制的鬼背后直人就在现场，冬青脸色青灰血管暴凸，一双眼睛渐渐浮上血色。

    冬青能感受到自己的嘴角勾出一个邪气的笑纹，他听见有个声音说，“怎么样，需要我出场了吗？夏冬青，你真是太弱了。”

    然后，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睛被一只温暖的手捂住，赵吏微微低头，气息就从后方吐息在他耳侧——

    “就交给我们。”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居然，就真的叫他放了心。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有那么一瞬是昏过去了，但是就在这昏迷的黑暗之中，他却好像看到了金色的光芒。

    普度世人的金色文字萦绕眼前，字符清晰而又威严。

    这就是他昏迷前最后看到的东西。

    找到赵吏之后，他就搬出了宿舍，和自称九天玄女的王小亚还有赵吏一起生活在了赵吏拿他打工的钱交了首付的别墅里。

    而他成为了赵吏的契人，按照契约，需替赵吏摆渡九九八十一个灵魂方可复活。

    不过，其实八十一个也不算太多，就算是运气差些，三五年怎么也能凑出来了，何况，为了复活回去继续过他的日子，他夏冬青可也是很努力的！

    不久后出了件大事，冥界一名名为慕容的摆渡人背叛冥界，四处搜罗鬼魂养成厉鬼，再捕杀厉鬼炼取丹药，茶茶传讯，处决慕容，杀无赦。

    他们追到慕容的时候，他被派去追慕容这次的捕猎对象，死于坠楼的讨薪民工周晓辉，但是回家之后，赵吏带着慕容贴身武器和周晓辉去冥界复命没在家，只有他和娅在家里的时候，娅翻着从慕容那找出的古代竹简密码本儿，忽然道——

    “赵吏把慕容放走，一定是想要慕容的鬼丹。”

    夏冬青一头雾水，“他要这干嘛？”

    “我猜，失去灵魂的摆渡人，如果吃了鬼丹的话，可以生出新的灵魂。”

    而很久之后，夏冬青才知道，果然就在他和娅猜测的这个时候，赵吏吃下了鬼丹，新的灵魂，开始扎根，冒出了幼嫩的芽。

    不久后他们遇见了哈瑞娣，佛教二十诸天的邪神鬼子母神，在这儿他们不慎掉入了同行的药师少女翡翠的脑洞，在这个版本诡异的聂小倩故事里，他第一次看见了古装的赵吏。

    别说，这家伙还没张嘴说话的时候，还真的不赖，颇有那么点儿玉树临风。

    嗯，对，只有那么一点儿。

    尤其是那家伙说道“她不写□□我就烧香拜佛了”的时候，夏冬青真是短路了许久才意识到这可能说的是什么意思。

    开玩笑翡翠只是个少女好嘛？少女才不会像赵吏说的心扒开都是黑色的呢？

    然而无论过程还是结局，好像都验证了赵吏的话。

    这妹子的心是不是黑的他不知道，但是这个妹子的心一定是腐的这事儿定了！

    以前他觉得腐眼看人基这句话不过是江湖传言，而如今，亲自掉进脑洞里在生死线走了一遭才回归现实的夏冬青真的信了。

    腐女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生物，以后面对有精神攻击属性的敌人的时候，无论如何不能带着翡翠，哪怕是再需要药师在场，都不能带。

    因为在这种时候，队友对己方人员的伤害远远超出敌人对己方人员的伤害呀！

    后来赵吏为了救自己和白蛇说他和自己是真爱的时候，自己第一反应真的是吓到了，结果露了破绽差点儿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可是等着事儿过了，自己想想，也觉得奇怪。

    无论如何都是娅来说更为顺理成章吧？赵吏这一出唱的这么自然，是什么情况？

    夏冬青到遇见獬的时候都没有想明白这件事，可是他在獬的脸上看到长着血瞳的赵吏的时候，自己真的是有些意外的。

    娅说得对，人类存在着问题。

    即使朝夕相处，心里多么爱对方，交流上都会发生错位，就算为对方付出了生命，但是语言上没有承诺，人们没法了解彼此。

    为对方付出生命啊……

    夏冬青觉得，他和娅和赵吏之间，光论命债，简直就是糊涂账。

    娅救过他夏冬青，他夏冬青也救过王小亚和赵吏，赵吏也救过他和娅。

    甚至难以计算次数。

    这算什么呢？他曾经那么喜欢王小亚，王小亚也毫不掩饰的追求他，可是当瓶子出现，当一切都不过是小世界中有所规划的一个局，他们之间如今能近乎于毫无芥蒂，一是因为这命债早都算不清谁欠谁，再就是他夏冬青乐得糊涂。

    不糊涂怎么办呢？清醒会多痛苦？这俩一个大神一个鬼差，围在他身边陪着他生生死死，尽力照护，这绝不可能是没有原因。

    而这双眼睛，就是最可能的原因。

    她妹妹身死之后附身到他体内，此前是个瞎子的夏冬青忘却前尘并且多了一双能通视阴阳的眼睛。

    那双红色的眼睛，其主人，大约不会只是自己妹妹这么简单。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如今站在这里，存在在这里的是夏冬青，他们所保护所照顾所交心的，也都是夏冬青。

    当然，那两个不是人的对自己交代的真相很少，但是想来这也正常。

    昆仑和冥界相互制衡，为的是护着自己身上的一个秘密。

    就是那双血红色的眼睛。

    赵吏给自己的，他夏冬青早逝的妹妹的眼睛。

    不久后，夏冬青帮着星带了一颗星星回到了春秋战国送给一个叫做小鱼的女孩儿，结果却是小鱼的名字竟是他起的，他去到了星还未遇见小鱼，小鱼还小的时候。

    怀揣着与娅和赵吏的羁绊，他拼尽全力在粉末全部变黑的一瞬间踏进圆回到了现代，而当他开车回家的路上，因为转弯路过转弯镜而意外通过镜像看到赵吏的眼泪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管他们隐瞒了什么呢，这个家伙，这个曾经没有灵魂没有感觉的家伙，如今已经会因为自己而落泪了。

    这就够了。

    他夏冬青，终究不是这两人眼中的一个单纯的道具，还是他们的朋友，一个他们真正在乎的人。

    够了，足够。

    后来他和赵吏本来是打算趁着娅有事儿俩人在家无聊出来自驾游，结果又是撞鬼又是遇见织女的诅咒，事儿调查到最后是一场单纯的人祸，可是这人祸也已经导致迷宫灵压严重超限，他的朋友即使抱着必死的信念冲进去，也很可能无法在死后见到他被活埋在迷宫里多年的姐姐。

    而就在迷宫之外，祭台之上，赵吏结跏趺坐，闭目肃容，低声默诵。

    声声沉而字字庄，金色文字裹挟无边佛法，以赵吏为中心构成一朵硕大的莲花虚影，徐徐绽放。

    赵吏超度了这座迷宫，筋疲力尽的倒在祭台上，跟他说，剩下的，要靠他了。

    冬青此时满脑子还都是刚刚赵吏的模样，那般庄严肃穆得和平时判若两人，耀眼得叫人移不开目光。

    可是听到这话，他的本能快了意识一步，下意识的遵循了赵吏的指示。

    这个和契约无关，夏冬青很清楚。

    他只是下意识的愿意以这人想做的为第一要务，这是他们三人多少生死关头闯过后，磨练出来的镌刻在他夏冬青潜意识里的本能。

    可怕的习惯，可怕的本能。

    再后来，他们遇到了一桩命案，当年在精神病院作祟的人偶试图复活，到处寻找自己看中的身体部位，其中被它夺去了头颅的少女，叫做阿春。

    阿春能看到黑色的雪，一旦有这雪降临，她身边就会有不幸的事情发生。

    而赵吏，也能看见这原本只有阿春能看见的，黑色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