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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修:“……”实在无话可说。
“你别以为搬家就可以了,我记得你的气味儿,找得到你。”将军再次补充。
齐修彻底无语。眼下挺悲怆的场面和气氛,可听这妖物说话,却生生听出了喜剧感。他只能屈服于狼妖淫威,怀着巨大的不适感看下去。
第05章
就像在看什么打着青春残忍物语的电影。
当将军被这群孩子吊上树,已经是傍晚,夜幕缓缓降临,寒风猎猎,橘花胡同还是人迹稀少。齐修原先心头颤得不行,根本不敢看,这时却是目光不错地盯着树上的将军。
那漂亮而威武的战犬,在生命流逝的过程中,渐渐失去它幻化外形的能力,一点一点现出狼的模样。它就像是老了,毛色化作雪白的颜色,比它作为狗的样子要长、要多,短而尖的尾巴变成一大把,在呼吸消失的时候,垂了下去。
它恪守它作为军犬的行为原则,直到断气,也没有吭一声。
“将军……”齐修轻声对身边喊了一声,等了片刻,却没有等到回复,一转头,身边已经空空如也。他看不到自己的身后事。原来如此。
齐修五味杂陈地对着身边的空荡嘘叹一口气,决定在这里等着。
夜色越来越浓,刚刚在窦勤家玩的小孩儿早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但窦勤只能呆在这里。家里的大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一直没有回来。天有亮光的时候,他还镇定自若,等天彻底黑了,他就不安起来。
小孩儿咬着嘴唇探个脑袋望门外,抬头看一眼将军,就害怕得立刻缩回去,寻求庇佑似的躲在门后。可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他蹲在那里想了又想,终于跨出门去,四下看看,橘花胡同还是没有人往来。
他走到树下,先前那群小混蛋垫的砖头还摞在那里,他踩上去,哆哆嗦嗦地开始解绳子。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冷,他解了好几次也没能把同伴打的结打开,一张脸憋得青青的。
这时,胡同口有人来了。
齐修比那小孩儿更早发现,他往前跑了一小段,看到一个男人披着军大衣大步走来。
男人的步子本来还稳健,当他的目光一眼扫到那棵树的时候,身形便先是猝然一顿,随即骇然,接着疯了一般奔跑过来。
窦勤听到声音,心下一慌,手上用力一拉,那结开了。
将军眼看将要从树上坠落,齐修下意识屏息,又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呼吸,只屏住了一片空虚,这片空虚紧紧攫住他,令他有种紧绷的痛感。
就在将军差一点全身坠地的霎那,那男人冲到了树下。
他竟生生接住了它的躯体!强大的冲力让他一时站不稳,整个人跪了下去,堪堪披着的军大衣掉在地上,而他怀里的将军,连一寸毛都没有沾地。
窦勤蹲在砖头上,嘴唇发白地看着他,过了很久,才开口,声弱如蚊:“叶……叶伯伯。”
这男人怀里抱着狼妖将军,却像抱着个人。他低头望了一眼怀里雪白的东西,动了动腿,一撑,站起来了。窦勤连忙从砖头上滚下地,捡起军大衣递给他,他看也没看窦勤一眼,语气冰凉。
“你还知道我是你叶伯伯。”语罢,终于居高临下地睨了小孩儿一眼,“给我说清楚。”
窦勤吓哭了,语无伦次地把下午的事情交待了一番,大概是害怕责怪,就瞎编自己被小伙伴们逼迫了,然后靠着砖头大哭着认错,哭得撕心裂肺情真意切,招得隔壁邻居都出来了。有认识这男人的,喊了一声“叶司令”,这一声,招来三两个问发生了什么的。
叶司令一言不发,不解释,也不再听窦勤哭,抱着将军走进了寒冷的夜色中。
齐修急忙追上。
叶司令住在另一条胡同,拐回去的路没有多长,齐修却觉得跟着他走了很久。
到了他那儿,才发现他是一人独居……不对,就在这个下午之前,他还有将军,从此刻开始,他才是真的一人独居。
不大的四合院,比窦勤家还小一圈,屋里屋外都很简单,只有房间里装饰多一些。那些装饰都集中在一面墙上,花花绿绿挂了两个格子,走近了才发现,那都是琳琅的军功章。一格是他自己的,一格是将军的。
这些军功章显示,他们一起获得的战功大多是在朝鲜战争中,还有一些是在中印边境自卫反击上。叶司令年过五十了,与将军并肩作战十余年,而今他还是一名随时可以为祖国战斗的军人,它也还是一名在籍军犬,他们谁也没有想过退下去。
谁料得到,它会死于忠诚和军犬准则。
叶司令把这狼妖放在床上。齐修环视了一周这个房子,便可以判断,这张床是家里最好的家具,双人床,床上摆着两个枕头,将军被放在靠墙的一侧,那个位置看起来是那样适合它……叶司令就坐在它身边,双手交握,左手不断握紧右手,一次一次,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这个上过无数次战场的男人,最后还是没有忍住眼泪,埋在了将军雪白的长毛中,闷声哭泣。哭了一会儿,声音转而渐渐凝成旋律,低哀地在这房间里回荡。
齐修听了好一会儿,发现他哼唱的是自己的手机铃声用区,那首著名的俄罗斯民歌《喀秋莎》。似乎还唱的是俄文,发音因为哭泣而含混,齐修却越听越觉得清晰,最后,好像每一个音节都环绕在耳边……
第06章
“醒了醒了,窦亚鸣,你的小甜心醒了!”一个聒噪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歌声。
齐修一个眨眼,叶司令和将军都不见了,好像先前的一切都是个剧情离奇的梦,而眼前赫然是一张眼深鼻挺的脸,非常熟悉——正是窦亚鸣,他的黑房东。
他想爬起来跟这货闹一同,但是很累,四肢连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只好呆愣地跟此人对视。脑子里有许多画面,明明原来清晰得很,却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开始,像雾气遇到阳光一般,迅速消散。他几乎能看到它们远去的轨迹,却一点也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等着它们后退、离开。
这种感觉很熟悉,他常常在一个沉重的梦醒来以后遇到这样的情况。
所以,那都是一个梦吗?
齐修试图拼凑那个“梦”,然而越拼越碎。
他张开嘴,总觉想说什么,又一时想不起自己到底要说什么,嘴型犹犹豫豫地维持着一个形状,始终没吐出声音来。
窦亚鸣看着他,一边摁了他的手机,一边认真地辨认他的口型,不确定地问:“你想说的是——将军?”
对!齐修倏然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然后像是忽然找到了生命本能似的,用力吸了一口气,随后四肢都如同被解了咒,有力气了,他终于撑着手肘坐起来,对窦亚鸣说:“你家死掉的那条狼跟我说……这是什么?”
话说了一半,他被眼前的情景惊到:在他躺着的床前,“端坐”了一个等身纸人,这纸人脸的位置,明晃晃地贴着他自己的照片,看起来像是什么鞋教仪式。
“哦,这个啊!”纸人背后突然冒出来一颗非常朋克的脑袋,笑眯眯地说,“不用害怕,这就是个仪式,你魂儿这不让人牵去出远门了吗,我们总得想办法给你牵回来,只好略施小计……”
窦亚鸣很不耐烦,打断他:“他听不懂,说简单点儿!”
那人立刻简单起来:“这是招魂仪式,不然你回不来就真死了。”
齐修觉得脑仁疼,懒得思考,一双眼睛呈呆滞状盯着自己的照片。
那颗朋克脑袋正是齐修在窦亚鸣手机通讯录上看到的“臭大师”,此刻,他简单解释完,齐修的表情却更加茫然了,搞得他自己也迷茫起来:“窦亚鸣,你挑的这个小甜心,怕不是弱智吧?”
窦亚鸣白了他一眼,不搭腔,只拍拍齐修,抬抬下巴:“嘿,兄弟,回神儿了,你行不行?将军让你干什么,你记回来了没有?有办法没办法赶它走啊?”
听了这话,齐修幽幽转过视线,先是在臭大师脸上停留,脸上挤出一个嫌弃的表情,说:“你才弱智。”接着,视线又落在窦亚鸣的脸上,表情忿忿,“你到底为什么会把房子租给我?你差点儿害死我!谋财害命也不像啊,你才收了我八百块钱。”
“嘿,知道谈钱了,这是真醒了!”臭大师欢呼。
窦亚鸣和齐修都当没听见,前者拉了张凳子坐下,笑了笑,这笑容挟着一丝春风,那脸上原本深邃的五官因为这个笑,一下子变得清浅,温情脉脉的,但又不像将军用这张脸笑的时候那样单纯,它此刻的温和之中,总好像还藏着阴谋。
坏人。齐修暗骂。
坏人窦亚鸣就这么笑盈盈地解释:“两个理由。我挑个重要的告诉你,臭大师在算星盘的网站上见过你的资料,给你算了一卦,说你是难得的可以招出妖魔鬼怪原形的命格,妖魔鬼怪都喜欢你,愿意见你,不舍得杀你。”
齐修:“呸。”
窦亚鸣还是笑:“别生气嘛,这种原因我肯定不能事先告诉你啊,告诉你你死也不会来帮我,对不对?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赔偿你的,你先帮我这忙。”说着,接过臭大师倒的水,递给齐修,“来,兄弟,喝杯水,告诉我,那妖魂跟你说什么了?”
窦亚鸣虽然做法混蛋了一点,但总归没有瞎扯淡,这三言两语算是说服了齐修。主要是,齐修也想把“梦里”的事情解决,消散的画面失去了细节,但将军雪白的身影和叶司令低沉悲痛的歌声,却是他怎么也忘不掉的。
歇了片刻,齐修就把自己看到的和将军交待的,都说了。
等他说完,感觉已经是天亮。
其实这个房子里没有透进来光,但人对自然变化的感受告诉他,一夜过去了。
“现在怎么办,你把我弄回来了,我还是没看到将军的尸骨在哪里。”齐修一脸愁苦,有点疲惫,倒回去躺着了,眼睛盯着天花板。
“叶司令把它带回去了,那应该就是叶司令埋掉的吧?我不明白,为什么它会不知道自己的尸骨在哪里呢?小时候,我为了研究自己的体质也看过一些书,没听说死后正常埋了,会毁掉亡灵记忆的。”
“因为不是正常埋的啊。”窦亚鸣说。
齐修看着他:“啊?”
窦亚鸣回头冲臭大师示意了一下,臭大师立刻在一个纸箱里面翻出一个本子。
那是款式非常老的笔记本了,不过齐修很熟悉,因为他小时候看他爷爷的笔记本,就是那种。封面和内页纸张都糙,钢笔才好写字,现在的水性笔写着都费劲儿。
窦亚鸣接过本子,翻开,找了找,折了好几页,然后把本子递过来。齐修坐起来看本子,这才发现,这是一本日记合集,里面的纸张是重新装订过的,是个整理版。
窦亚鸣说:“窦勤是我爷爷,这件事他一直记到老。那年将军死后不久,叶司令就开始卧病,没撑到夏天,人也就没了。我爷爷总觉得自己害死了叶司令,后来的日记里很多次提到那件事,你看我给你折的那些,就是将军最后下场的相关记录。”
齐修已经在阅读。
将军去世的第二天正好是大雪节气,窦勤心怀不安,偷偷一个人跑到叶司令家,大门紧闭着,他就从后院的树翻墙进去,在前院里发现,叶司令在那里架了灶,生了火,灶上是一口大锅,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还有,肉味飘香……
那天,叶司令一个人把将军吃了,连一滴汤都没有剩下,甚至骨头也焚了灰喂水喝。
齐修看到这里,倒抽一口凉气,一把合上笔记本,有点无措地看向窦亚鸣。
窦亚鸣回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伸手按了按他的肩头:“你看完这些折页。”
齐修停顿了一下,重新打开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