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指望叶修看明白，他一个学医的都看的云里雾里，这当兵的要是能读懂未免太逆天，纯粹是叶修这副‘反正我是不懂你看着办’的态度实在恼人。

    “你看这段……”苏沐秋敲了两下，圈出他所说的段落，“这里写的是某种病毒的特性。根据最开始你提过的事，这病毒大概就是爆发丧尸潮的主因。”

    “哦？”

    苏沐秋顺着字句翻译起来：“…那是由于其他实验中意外产生的、对生物基因内受器syq417起反应的变种病毒……syq417？实验室怎么没有当场销毁？！”

    晓得苏沐秋只是藉着对话的方式整理思路，叶修配合地问：“syq417？那是什么？”

    苏沐秋举了个例子：“比如，人类基因内有一种受器trpv1，这是特定通道，涉及痛觉信息的传递、调制与整合，人类能吃出‘辣’，就是出于遍部舌头及全身末梢神经的trpv1。然而，一般鸟类虽然也有trpv1，却吃不出辣，因为鸟类的trpv1构造不同，无法和辣椒素产生反应。”

    “嗯嗯。”叶修应声，在苏沐秋看过来时立刻摆出中学生被班主任点名的端正态度，当苏沐秋低头看着屏幕，眼神便飘忽地落到勤奋的拉着小推车来回搬运战利品的苏沐橙身上。

    苏沐秋读着内容，神情逐渐凝重：“但是…syq417，所有生物体内都有，构造完全相同，却一直找不出对应物质……换个通俗点的说法，就像是所有活着能跑跳的物种体内，都有一道后门，而没人知道与锁孔匹配的钥匙长什么样，而开门后又是什么结果…”

    “而现在……人类找到了，但它却失控了……”

    “没有例外吗？”叶修问，“比如你刚才说的鸟？”

    “没有例外。”

    苏沐秋胆战心惊，他越读越快，心想脑子得多有病才会下令把这消息封锁？他完全不能理解，“后面提到，13-c区机密研究室着手进行实验，找了多种生物的强壮个体注入模拟抗体与丧尸病毒，但无一例外失败，syq417对丧尸病毒来者不拒，仅少数曾产生疑似抗性的反应。”

    苏沐秋飞快扫视着实验列表。

    他们找了上百种生物进行测试，从s-000到s-999，虽然纪录详细实验过程、反应和对应物种的文件没有保存到－－这不能怪叶修，危急中他能抢救这么多资料已经相当了不起了－－但根据列表里简略纪录的实验时间和最终结果，超过九百多种都在三天内死透，有七十三种能靠实验抗体痛苦地存活，但没能活过一个月。

    余下的实验个体并未标注实验终止日期，表示这份列表的最后一次纪录时，它们都还活着，但标号多在六七百以后，实验时长并未超过30天，或许死亡只是早晚的事。

    最初的实验体倒是苟延残喘许久，研究室同时施打多支抗体，算一算直到病毒爆发那天，已经活了超过三个月，但现在世界大乱，c区研究室早就炸了，估计实验体全都死在里头，彻底断了最后一丝可能性。

    两人面面相觑，俱是沉默。

    那是某种提前知晓世界异变的真实原因，并同时得知已无药可救的死寂。

    “也许……”叶修低声说道，“会有实验体成功逃了出来？”

    “逃出来也没用，大概早就死在外头了。模拟抗体和syq417都很霸道，注射后会对生物体产生不可逆的破坏。抗体占上风的话，有很高的可能性暴毙，反之抗体失效则会丧尸化……”

    苏沐秋郁闷。

    而叶修跟着蹲在一旁，盯着那串实验清单看，陪着苏沐秋一起郁闷。

    于是当苏沐橙把找到的半箱方便面和几个过期罐头仔细放好，一回头就看到他们俩用苦大深仇的表情瞪着笔记本，这画面太难得，苏沐橙忍不住笑出声来。

    两人尴尬，这才意识到他们未免担忧的太早了，就算帐号卡里记录着正确的分子式，难道他们能在缺乏工具的前提下制作出来？即使可以，要广泛施打疫苗仍得仰赖国家的力量，但现在他们连b市都还没到达，甚至不知道b市是什么情况。

    讪笑几声后，苏沐秋收拾好东西，和叶修一起快速清点过随身武器，这次轮到他负责驾驶，而叶修坐在一旁摊开地图，眯起眼仔细辨认方位后，认真地开始指路。

    然而不到半天，苏沐秋发现，这些担忧并非来的太早。

    第8章 8

    车子忽然停下时，蜷在后座小睡的苏沐橙迷迷糊糊地醒来，她揉着眼睛抬头，就看到前座两人严肃地盯着某处。然而苏沐橙顺着视线望去，除了稀疏的林木与土路外，什么也没发现。

    苏沐秋和叶修盯着同一个方向。

    极细微的震颤由地面顺着车身，传递到两人身上。这微妙的似曾相识让苏沐秋抓紧了方向盘，在两人的戒备中，数辆大型卡车缓缓驶来，那车型和苏沐秋曾在卖场外看到的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墨绿色的覆盖布上有个金色标志。

    是军队。

    现在想来，既然上头早就知道丧尸病毒的事，恐怕是在研究所内部有情况的时候，就下令让人去收购物资了。

    苏沐秋思考着，便听见叶修的声音，他指着车身上以黑红色漆料画出的小标记：“是q市的常驻军。”

    见叶修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态度说不出是放松抑或无奈，苏沐秋问道：“你是q市军队来的？q市的军队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但是和他们老大有些交情。”叶修摸摸下巴，随即推开车门，“嗯…的确很奇怪，我去打听一下。”

    苏家兄妹坐在车里，看叶修晃过去张开双手跳了两下，领头的卡车停下，车窗摇开一道缝，叶修朝车里的人说了几句话，接着神色如常地走回来，让苏沐秋跟着他们。

    卡车继续行驶，小车不远不近的跟在后方，果然没有遭到驱赶，路途中叶修说了些他获得的消息。

    “这一队只是巡逻队伍，他们出现在这，是因为上头征用了附近某间私人医院，作为临时的病毒实验中心，而q市军队被调来保护。”

    “病毒实验中心？”苏沐秋领会到叶修的意思，而下一句话证实了他的猜测。

    叶修点头：“对，研究丧尸病毒的。”

    这里离b市已经不算远，悠闲地开车只要半天路程，但以步行来算，仍有一段距离。若考虑到位于h市内的13-c研究所爆炸导致的一切后果，实验中心设置在这里算是合理。

    叶修扬起笑，从苏沐秋放在一旁的笔记本中抽出帐号卡：“有几位生物方面的专家在这里，如果能在这继续进行疫苗研究，我们想方设法去b市的旅程就能结束了。”

    苏沐秋一顿，心底起了某种违和感，而叶修扭头和后座的苏沐橙聊起了天：“沐橙，等世界安全之后妳想做什么？”

    苏沐橙认真思考，片刻后肃着小脸说道：“想吃冰淇淋。”

    这真是微不足道的愿望，但末世后却成了奢侈的梦想。

    “哦？妳要什么味的？”

    苏沐橙报了巧克力、香草这类常见口味：“每种各四分之一份。”

    “好啊，各四分之一份，到时候让妳哥带妳去。”叶修笑。

    “我们家附近有一间冰淇淋店，很好吃哦。”苏沐橙点头，“还要点一份香草综合给哥哥，叶修就草莓味的好了。或是你喜欢巧克力吗？”

    叶修指着自己哭笑不得：“我也有？”

    他说现在这种情况，冰淇淋恐怕会很贵很贵，然而小姑娘抬头挺胸，宣布她一直有在储蓄，可以请哥哥和叶修吃冰，高高兴兴地掰着手指细数有哪些口味可以选。

    叶修应声，降下车窗，看着外头的景色。

    这附近有军方驻守，已经相当‘干净’了，树林绿意盎然，偶尔还有几声鸟鸣，自林间吹来的风却夹杂着一股血肉腐败的腥臭气，如今大地上任何一处都是这种气味，彷佛世界已由根系腐败。

    他握着那张帐号卡，轻轻摩娑着边缘，听见自己答覆：“好啊，不过我不喜欢吃甜的，沐秋那份让我吃几口就行……”

    不多时，他们抵达目的地。

    那间私人医院外严实地架着数层铁网，其上足有巴掌长的钢制直刺挂满碎肉残肢，焦黑的泥土地上是明显的灼烧痕迹，气味刺鼻，不难想像为了保证这一块满是活人的区域不受侵袭，军队费了多少力气。

    领头的卡车比划几个手势，驻守在铁网后的几名军人立刻左右拉开了铁网，留出一道缝隙，苏沐秋这辆脏兮兮的小车跟在最后头，三人在无数警惕的眼神中随那些巡逻队的成员一块走进医院。

    相较外围地狱一般的景象，医院大厅内显得光洁，同样有军人抱着枪械站在各个角落，令人毫不怀疑一有不对劲，踏进医院的瞬间就会被四面八方扫来的子弹打成肉泥。

    这只巡逻小队的队长虽然把他们带了回来，神情却是狐疑的：“你说…你是h市驻军的叶秋？有能够证明身分的物品吗？”

    忽然听见叶秋这个名字，苏沐秋有些纳闷，但只是和苏沐橙站在叶修身旁，没有冒然出声。

    叶修摊手：“没有，出来的时候太急了……老韩在吗？不然小张也行，随便来一个都能帮我证明。”

    听见‘老韩’‘小张’这种称呼，对方抽了抽眉：“他们两位不在这，即使在也不是想见就能见，你……”

    两人对话间，一位在稍远处交代事务的年轻军人抬头：“是……叶秋前辈吗？”

    叶修歪过头看向对方：“是我。你认得我？”

    “不认得，但是韩队长曾提过您…”

    那名年轻军人一身陆军制式的夏季长服，看得出资源紧张的现在，他尽力保持整洁干净，当他走到叶修面前，那位巡逻队长马上喊了声“宋少校”，行了军礼退开。

    “小宋不错啊，这个年纪已经是少校了。你是这里的负责人？”

    “是。”宋少校点头，语气有些踌躇，像是不知道该如何提起：“……没想到您还活着。听说您当时的伤势已经…”

    叶修摆手打断他：“这不是被救过来了嘛。叙旧有空再说，我带了些东西过来，你们抽点人手花时间确认能不能用？”

    “这是…”

    叶修笑了笑，拿起帐号卡。

    “是13-c区研究所的资料。”

    宋少校惊讶，正想和叶修说些什么，然而刚开口便有一名军人匆匆跑来，报告了通往b市方向的临时道路被一波数量庞大的丧尸潮堵塞，运来的物资卡在路途中，已有伤亡。

    他当即把帐号卡的事交代给第二负责人，致歉一声后领着几只队伍出发了。

    医院内顿时静了不少。

    有关丧尸病毒的事是重中之重，在叶修表示要亲自把帐号卡送到疫苗研发的主导者手中才算任务完成，副手立刻让守在通道前的人让开一条路。

    叶修道谢，抬起脚走了几步，忽然和身旁的副手说道：“对了，你看到那边那两个了吗？就是那对兄妹，大的帅气小的漂亮的…”

    副手黑线，整个医院大厅除了驻守的军队和叶修外，就剩两个活人，他得要多眼瞎才会没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