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安然的一番开解，陶然也清楚的认识到，的确是自打她与穆桓换庚帖前后，自己将弦儿绷得太紧了。

    其实细算起来她才满十二岁，离着苏穆两家商量的成亲日子还有足足三年多，根本犯意不上这么早就万分警惕；遇事多思量倒也没错，比如她当初拦着穆桓请生旨赐婚……可若是将疑心生暗鬼的臭毛病当成了习惯，将来吃苦的还不是自己？

    至于等她到了出嫁的年纪，就算镇北侯太夫人比嫣然一类的难对付，那又能如何？那可是好几年之后的事儿呢，到时候她年轻气盛，太夫人却是垂垂老矣，谁赢谁输还用想么！

    如此一来，想通了的陶然也就彻底放松了自己，踏踏实实过起了安然口中的那种轻松日子，转眼间，时光便在这种轻松惬意中缓缓流走，说话便到了陶然十四岁的这年春天，思诚坊的苏府又迎来了一桩大喜事——墨三奶奶肖如卿进门了。

    其实肖如卿与苏子墨的亲事早在很久前就定下了。可是一来因为苏家三爷苏子墨早就发了话，未谋到功名前不成亲，二来肖如卿只比陶然大一岁多些，如今满打满算才不过及笄两个月，苏子墨又在前年考中了秀才，苏肖两家一拍即合，便将婚期定在了这一年的春三月。

    而陶然最近这两年，便没少充当墨三哥与肖如卿的信使，虽然她与穆桓也是这么过来的，她早就习惯了，轮到她给旁人跑腿儿递话，也未免战战兢兢，如今好不容易盼到了三嫂进门，她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是我和我四姐姐五姐姐商量着拟的礼单，给三嫂明儿回门带着，祖母您瞧瞧成不成？”苏子墨成亲的第二日午后，陶然等老夫人睡醒了，便拿着礼单草稿进了松龄堂的西次间。

    苏家五姑娘潇然的亲事也在去年冬至月定下了，男方家父亲是户部屯田清吏司的员外郎，虽不过从五品官职，胜在家中祖产丰厚，家里人口也简单。

    于是从今年出了正月，老夫人便发了话，叫大太太寻常打理中馈时将这三个姑娘带在身边教导；如今陶然拿进来的礼单，便是她和两个姐姐一同鼓捣出来的活计。

    老夫人接过礼单来，戴上老花镜仔细瞧起来。来回看了足足有三遍，这才笑道：“你们姐儿仨倒是做足了功课，这单子是照着你们大嫂二嫂回门时的旧例准备的吧？”

    听得陶然应是，老夫人却叹起了气：“你们大嫂二嫂进门时，你们祖父还只是兵部尚书呢，如今咱们苏府是阁老府，这又是七八年十来年前的旧例了，怎么就不知道往上再抬两分呢？”

    陶然脸颊微红，忙接过那礼单去：“陶姐儿这便回去改改。”

    两个姐姐的婚期都定了，潇然的定在今年十月，安然的定在明年四月，自然一个比一个忙着绣嫁妆，修改礼单的事儿她自己做也无妨。

    老夫人却微微笑起来：“我就不信你没瞧出来这礼单的不妥之处，你定是想再修改一番，只是碍于你两个姐姐是你大嫂二嫂的亲小姑子，又有大房二房的区别，便不好开口是不是呀？”

    后宅之所以做事大半都照旧例，为的便是一个公正平衡，可是旧例也得分如何参照不是？墨哥儿媳妇进门前，苏家已经有八年没娶过媳妇了，哪里能原封不动照本宣科呀！

    见得陶然的脸更红了，老夫人便啐她道：“既是叫你们姐儿仨一起学中馈，还不是想叫你们互通有无？你既看出了不对，便得跟她们商量啊，你们现在都是学，又不是真管，不商量岂不是少学了不少东西？”

    “再说你听过谁家真叫仨人儿一起管后宅的？真是仨人管后宅，你少说话自然少了麻烦，眼下又不是那么回事儿，你还想装好人，这好人装得有意思没有？”

    “不过你倒是知道回来借祖母的力，也勉强算你聪明。将来你那婆家若真是后宅乱糟糟，谁都想在中馈上插一把手，你找个最有力的来出头说话，你既做了好人，还没耽误正事，倒也是最好的路数了。”老夫人说着说着又笑起来。

    陶然见得自己的小心计被祖母揭露得无一遗漏，也跟着脸红红的笑起来。等她将礼单改好了又交给老夫人看一遍，老夫人点了头，便拿着那礼单告辞：“陶姐儿这便去寻四姐姐和五姐姐，将这旧例应该怎么参照的事儿再跟她们细说一遍。”

    谁知还不待她转身离去，沈妈妈就进了屋，虽满脸都是幸灾乐祸的笑容，却还带着两分为难，“二老太太中午从咱们家吃了认亲宴回去，也不知是不是路上睡着了被邪风吹了，到家才下了马车便不好了，说是嘴也斜了眼也歪了，左边的胳膊腿都使不上力了，只得喊了个健壮仆妇将她背回了后宅。”

    “这不是老二房的大爷就来了，想跟您求两丸安宫牛黄丸回去，又说若是咱们家方便，便替他祖母请个太医过去瞧瞧是最好不过了。我虽然将安宫牛黄丸的事儿回绝了，说是咱们家常年没人用这药，恐怕存放着的也都是年久失效了，可这请太医的事儿……”

    二老太太三十多年来都跟老夫人不对付，如今病了，却上门来讨药，这药哪里能给。若吃好了还则罢了，若是吃了反而病情更严重了，这话又该怎么说？

    可若是将请太医的事儿也一口回绝了，是不是显得太过凉薄？因此上沈妈妈也拿不定主意，便来请老夫人示下。

    老夫人眉头微皱：“这是中风了？中风了不找个门板平躺着搭到后院去，还叫人背着乱跑，这是找死罢！”

    “你回绝了讨药的事儿，回绝得好，可若是将请太医的事儿也回绝了，传到外头去，可不会说我半个字，倒得骂咱们老太爷不顾兄弟情分呢。你去前头瞧瞧去吧，看看老太爷的长随哪个在，就叫他跑一趟，若请来了便直接带到老二房去瞧瞧二老太太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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