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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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国孙吴建石头城,后称建康,称金陵,入宋,则改为江宁。

    宋高宗南迁,以江宁为建康府,作“行都”,此后建康成为南宋的留都。

    建康城区范围东西南北各去四十里,中心为台城,俗称宫城,北面石头城,西面雨花台,南面丹阳郡,东南则有东府城。各城各郡地居形胜,守卫坚固,屯重兵以拱建康主城。

    虽历经战火,无数支军队一遭遭一趟趟的你来我往,建康在血与火的蹂躏中消沉残破,但这座历史名城有着旺盛的生命力,战火甫一消停,它的肌肤蓬勃生长,一条条肌理神奇而快速地恢复过来。

    建康坐镇长江要道,扼守江南门户,无论行兵打仗还是走贩行商,下江南或者北上,都要过这一关。

    极其重要的地理位置也是建康得以快速恢复的原因之一。

    但人们只记得我。他们说,台国公一手发展了建康,让建康重新焕发生机。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

    纵马奔下山坡,倚水而踞的健康城象条黑漆漆的巨龙,在长江之侧虎踞龙蟠。二十人之高十八步之宽的巨大城墙绕城而立,看上去无边无际。

    飞奔,疾驰,城墙带着风迎面扑来,就象庞大的铁幕猛然出现在眼前,那种压抑沉重得让人感到窒息。

    城墙下是修葺一新的城门,木质的城门全身裹满铁钉和铜皮,两只巨大的铜兽作环补在门上。乍看上去,城门大开,就象是城墙裂出的一道巨大的口,张牙舞爪,凶狠而狂妄。

    那个凶狠狂妄的地方却人流如织。

    进城的出城的,挑担的推车的,扛大包货物的商贩,风尘仆仆的旅人,骑马的公子,坐轿的小姐,探亲访友的一家老小,红发绿眼的胡人,甚至还有一个戴斗笠披蓑衣的浪人。

    他们叫着闹着笑着,接踵摩肩,穿行在城门之下林立的各种小摊之间。

    “嘿,酸梅汤哎……”

    “芝麻糕,绿豆糕,一文钱一块……”

    “瞧一瞧看一看啊,赤手开石呐……”

    忘了厮杀吧,忘了战争吧,忘了鲜血和尸骨吧,看看城门之下吧,战争刚刚过去半年,就在鲜血浸红的这片土地上,健康只有和平,找不到任何拼死厮杀的迹象。

    除了城门前站着的卫兵。

    穿红色战袍的卫兵在城门站成威武的标枪。

    战士们不说话,一动不动,安静地站在那里,眼睛却一刻不停,巡视人流中可疑的人物。

    突然,标枪般安静的士兵暴出欢乐的呐喊,转动的眼睛瞧向同一个方向:“大将军……”

    远远奔来一彪骑队,风尘遮蔽了骑士们的脸庞,扑满了他们的衣襟。最前面那位骑士在微笑,即便一脸尘土,也挡不住他的笑容。

    几乎在同一时间,城门下所有的人停止行动,买东西的放下货物,卖东西的不再呦喝,公子下了马,小姐出了轿,练把式的尽管巨石压得胸膛快要喘不过气,也得艰难地扭转脑袋,寻找呐喊的来源。

    然后,人们同时大笑,异口同声地大叫:“大将军……”

    落落甚至爬上轿,在轿子顶上大叫。

    “小姐,小姐,快下来。你是女孩子耶,有点风度好不好。”小丫头在下面焦急地叫道。

    落落没有理睬她,反而把手拱成一个小喇叭,对着骑队方向放声大叫:“大将军,欢迎你回来……”

    风尘仆仆的大将军越来越近了,近得能够看清他跳动的眉头。

    所有人都在笑,人们围上来,靠在马下,笑着向我问好,卖糕的小贩举起装满各式糕点的簸箕,另一个则端来酸梅汤,甚至有人拎来一只老母鸡。而更多的人则站在外围,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我。

    人们的笑容发自内心,我知道他们不过想藉此表达对我的热爱。

    这里,是我的天下。

    “嘿,大将军,大将军……”

    有个清脆的声音叫喊,好听悦耳,就是有点声嘶力竭。

    随着声音望去,城门下,一台轿子的顶端,立着一个小小的姑娘。

    “大将军,我叫落落……”

    “小姐小姐,稳重些,别惹人笑话……”

    “唉呀,烦不烦人,别管我……大将军,我叫落落,落落大方的落落。”

    我骑在马上,她爬在轿子顶上,我惊讶地看着她,她兴奋得手舞足蹈,站在轿顶跳跃,衣着鲜艳,就象风刮起的摇晃的花朵。

    娇滴滴的小姑娘,衣着光鲜,容貌娇好,在轿子顶端手舞足蹈,轿子下人山人海,她视而不见,兴高采烈地对着大将军喊叫。

    “哈哈……”城门下暴出一阵大笑。

    “小心些,别摔下来。”有人好心的提醒她。

    小丫头红了脸,斜着眼儿往上瞅瞅自家小姐,嘀咕着:“不知羞,巴巴的从临安赶来,就为看一眼他。看见了就高兴成这样子,还是女孩儿么?”

    那个好心人碰巧听见了,会心地一笑,说:“再瞧瞧……”

    丫头顺着他的指头望去,送东西那群人外,有人跪下来,看着大将军,嘴里念念有词:“青天大老爷回来了,祝大老爷健康百岁,保一方平安……”

    有人说:“祝大将军百战百胜……”

    更有奇特的,有人居然双手合十,还闭上眼睛:“……保佑我全家平安。”

    “小牛病了,大老爷保佑他快快好起来……”

    这群朴实的人啊!看着他们,我心头发热。

    而落落大方的落落,似乎为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而加倍起劲地跳跃。

    好心人不得不再一次提醒她:“小心小心,别摔……”

    话没说完,落落真的一头栽下去。

    她往下栽,有人冲天而上。

    一个人,头戴斗笠,斗笠遮住了他的脸,宽大的蓑衣使他看起来象块沉重的石头。

    他象石头上跃上半空,又象石头一样砸了过来。如此之快,僵硬宽大的蓑衣被风吹向两边,露出一道耀眼的寒光。

    那是一柄窄小的剑。

    窄小的剑在颤抖,嗡嗡作响,笔直地刺向我。

    谁也没想到有人胆敢在城门之下,在几十名红袍卫兵面前刺杀我。苏墨被挡在热情的群众外面,此时腾空而起,扑向那名刺杀,但刺客的行动迅速得象个鬼魅,窄小的剑已奔到我面目之前。

    刺杀来得如此突然,刺客如此迅猛,即便所有人都看到刺客在空中的身影,即便所有人的眼睛里出现惊骇,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那些动作保持着原状,求我保佑的人仍在祈祷,送我糕点水汤的人仍举着那些物事,欢笑的继续欢笑。

    来不及了。苏墨向那人奋力掷剑,指望能拦他一拦。

    刺客斗笠下的面孔已经近在咫尺,仍看不清楚,黑呼呼一片。

    迅雷不及掩耳。盯着那个鬼魅似的刺客,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莫名其妙想到这个词。

    “哧……”

    然后是一声冷笑,清晰得如同在耳边响起。

    一个娇小的人影诡异地出现,飞上半空迎上去,衣袂翻飞,去势若电,那道影子在眼里竟然快速成了艳丽的彩虹,

    再然后,那柄看上去绝对无法阻拦的窄剑被两指细细的手指挟住,一个小小的拳头快得象闪电,击穿蓑衣,狠狠砸上刺客腹部。

    最后,本应该摔下轿子躺在地上叫痛的落落,落落大方地站在我面前,穿绣花鞋的脚下偏偏躺着不该躺下的刺客。

    惊艳!我目瞪口呆。

    “我叫落落。”她表情轻松,好象不过是做了一件很简单的事,侧着脑袋望着战马上的惊讶的将军,甚至她还打了个响指:“我救了你,怎么感谢我?”

    “真是太谢谢你了。”

    感谢她的不是我,而是吓得满头大汗的苏墨。

    落落脚下的刺客发出沉闷的叫唤,苏墨一脚踢晕他,接着诚恳地感谢落落,如果不是考虑到落落是个女孩子,我敢打赌,苏墨必定会一把抱住她,真心实意地叫声谢谢你,英雄。

    “虽说大恩不言谢,不过不管怎么样,你总该请我吃顿饭吧。”落落瞪了一眼又准备阻止她说话的小丫头,对我说。

    我抹掉额头上的汗,学她的样子,狠狠瞪了一眼惭愧地低下头的苏墨,双手朝她抱拳作揖,说:“请。”

    一次有惊无险的刺杀便这样结束。

    闻讯跑来的包圭虽然惊慌,倒是很快地调查清楚了刺杀事件的始末。

    刺客不用调查就知道是日本浪人,刺杀的主使呢?浪人总是很浪的,很浪的浪人在包圭老拳下之下痛快地招了一切。

    一个外国人,何必为了另一个外国人吃些皮肉之苦。浪人倒是不怕是死,基于岛国的思维,他们认为面子比性命重要,有时为了小事他们都会玩儿个剖腹自杀。。

    我说过,任何改革都会得罪一大批人,那些原有的利益既得者,比如失去土地的地主和乡绅,被我勒索大批财产的各地财阀,不会象得到改革之惠的广大老百姓那般拥戴我,他们反而巴不得我早早死去。

    对于此,我很早就有了准备,但我没想到的是,这次刺杀居然来自另一批人的主使。

    而那批人我甚至当他们是改革的中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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