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江湖儿女侠道沉,生无可恋何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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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江湖儿女侠道沉,生无可恋何死生

    冯炎秋恍若没听到,怔怔地站在那里,凝视着那道白色身影远去的地方。忽然间,他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向着赵无尘离去的方向豁然跪下,迎着清冷萧瑟的秋风,已经是泪流满面。这一幕,落在凝碧楼众弟子的眼里,都是十分吃惊,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冯炎秋的眼中,只有那一个还留存在记忆中的白色背影。他脸色苍白,以剑支地,右手搭在剑柄上,青衣垂下,衣袂沾血,喃喃自语:“这样做,对么……”一时间静若寒蝉,鸦雀无声。

    “楼主,你干什么?不能这样!”萧牧远白发掩映下的年轻面容掠过一抹异样的神色,饶是他心智深沉,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轻喝道,“这里可是所有弟子都在的!”

    黄逸天面上动容,深深地望着冯炎秋,一字一叹:“哀莫大于心死,楼主固然心智坚强,但赵无尘对他的打击毕竟太大了!”

    其他三人也想再说,忽然见钱笑语微微挥了挥手,缓步踱了过来:“算了吧!”只有钱笑语才知道,赵无尘在冯炎秋心中是什么地位,超越父亲,胜似恩师。这种猝不及防的打击足以让人的心崩溃一次。冯炎秋心智极为坚强,甚至可以说是绝情,但哀莫大于心死,心智坚强的人一旦心死,恐怕一辈子都无法恢复过来。

    透过那双冷漠的双眸,钱笑语读出的却是深深隐藏着的无奈和落寞。他不由得长叹一声,坐在薛烛的旁边,低声道:“你刚刚说的那个生机俱灭,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烛轻声一叹,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说实话,我心底有个猜测,但我始终不敢确定……”他的神情中有一抹苦涩,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的,那么,冯炎秋又要亏欠赵无尘多少?

    凝碧楼外,崇山峻岭绵延不绝,中间的天柱山犹如一把出鞘的长剑,冲霄之上,刺破苍穹。两道身影静立在天柱峰顶,比起这自然的伟力,显得十分渺小。赵无尘白衣飘飞,手中的泪痕剑落满了点点鲜血,而那飘逸的白衣却一尘不染。他始终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远方的天际。

    韩凌天斜背着问情剑,清冷的秋风吹起他的蓝衣,恍若一尊永恒的雕像。“你为什么不还手?”他轻挑眉毛,注视着赵无尘那清霜胜雪的面容,奇道。

    赵无尘目中闪过一丝异色,眉头微皱,神色看起来很迷惘,十分茫然。一片沉寂,他抿了抿嘴,叹道:“死在他的手中,也算对得起冯月明了。”

    “冯月明不是你杀的,他是自杀!”韩凌天也是一时着急,劈头盖脸地大喝道。他大皱眉头,心中暗自思忖着是否在赵无尘身上出了什么变故。旋即眉头一舒:“你不想救南宫蔷了?更何况,幽冥噬血阵还没阻止!”

    “幽冥噬血阵只能以阵破阵,看样子,我们必须结成倾天剑阵。”赵无尘收起愁思,若有所思地说道。

    “刚刚拉着你的那个,就是末血剑主,薛烛,再加上冯炎秋和那个天伐族的以及那个客家,正好四剑,我们现在传书给他。”韩凌天掏出一张纸,以手指代笔,运笔如飞,飞速的往下写,旋即长啸一声,一只秃鹫盘旋低翔,俯冲而下,落在他的中指上,他仔细地将纸绑在秃鹫的腿上,拍拍翅膀,秃鹫嘶鸣一声,冲上蓝天,飞向建立在高山之上的凝碧楼。

    “我们现在去找连轻鸿!”赵无尘毫不迟疑,身影如飞,奔下那高高的天柱山。

    冯炎秋依旧跪在地上,凝碧楼中一片寂静,众人都沉默地看着平日他们奉如神明的楼主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只有冯炎秋自己知道,这一跪意味着什么,他与赵无尘,从此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冯炎秋刹那间万念俱灰,只觉得茫茫尘世间,丝毫没有什么可眷恋的,既生于世,就要无奈受赐世之悲凉,生无可恋,恋无再恋,大梦一场,醒来不过尽是荒芜。千载轮回,千载尘缘,千世如水不留痕,逝者如斯,生命中又有什么是永恒的?既无永恒,何必强求?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到底无。这是上一世流传的因果?冯炎秋嘴角勾起一丝苦笑。

    深秋的寒风吹落片片落叶,吹起众人的衣衫长袍,在无数弟子和钱笑语等人的注视下,冯炎秋缓缓闭上眼睛,将那无限的痛苦隐埋在无限冰冷之下。再睁眼,已是天翻地覆,物是人非!

    忽然间,一只秃鹫盘旋而下,蹬蹬粗短的腿,一张纸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冯炎秋手中。冯炎秋面色极为冰寒地扫过几行字,缓缓站起来,扫视四周,用从未有过的冰冷语气说道:“连轻鸿狼子野心,要牺牲八八六十四名高手布下幽冥噬血阵,对付南诏!”

    “什么!”莫翎羽第一个跳起来,他毕竟年少不经世事,又是南诏太子,闻言十分惊诧。

    幽冥噬血阵,古往今来最恐怖的阵法,恶毒无比,是两败俱伤的战术!连轻鸿这次对付南诏,可谓是下了血本了!他犹不甘心地大喝道:“消息来源可信吗?”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果连轻鸿真的在南诏布下幽冥噬血阵,第一个波及到的就是凝碧楼,不管是为了小羽还是为了凝碧楼,我都要去一趟南诏。”冯炎秋思忖片刻,沉吟道。

    “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薛烛断然喝道,“幽冥噬血阵几乎无法可破,你去简直就是送死!”

    冯炎秋一怔,道:“那你打算怎么办?”不等薛烛回答,他忽然眼神一亮,喜道:“你的意思是,以阵法破阵法?”

    薛烛略略点头:“现在就是阵法选择的问题了。”他飞速地搜索着记忆,想要找出一个威力强大到足以克制幽冥噬血阵的阵法。

    “我想到一个阵法。”钱笑语蹙起眉毛,道,“你们听说过倾天剑阵吗?”

    “倾天剑阵必须要四把经历过天劫的剑才能布成,历史记载总共也只有八把剑经历过天劫。如此短的时间里,到哪儿找去?”莫翎羽白他一眼,奇道。

    “青锋剑,末血剑,再加上钱笑语的龙渊剑,莫翎羽,你有天伐剑吗?”薛烛淡淡道,钱笑语之前就为了这事来找过他。钱笑语闻言,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那

    “有的。”莫翎羽手腕一翻,一把锈剑出现在他的手中,他爽朗一笑,“我将一把假剑留在了天伐族,将真剑取了出来,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只见那铁剑的剑鞘上锈迹斑斑,其貌不扬,但上面毫无裂痕,剑未出鞘,便感受到了浓烈的杀气扑面而来,让人不寒而栗。

    薛烛喜道:“如此一来甚好,冯炎秋,那就让我们三人随你一同去吧!”

    冯炎秋皱眉不语,思忖良久,摆摆手,沉吟道:“恐怕不行,这一去太危险了!”他自知此去九死一生,但为了凝碧楼,也为了莫翎羽,更因为他是前朝皇室唯一的血脉,所以他必须手刃连轻鸿,阻止幽冥噬血阵,这样才对得起父亲。他心中有一个不愿说出来的想法,若是敌人实在太强,拼尽一切也要和敌人同归于尽。但自己死了不打紧,不能让钱笑语三人给自己陪葬啊!

    冯炎秋目光露出一抹坚决,摇摇头,冷然道:“不行,你们不能去!”

    钱笑语大皱眉头,修长的手指拂过怀中的龙渊剑,奇道:“你能去为何我就不能去?莫翎羽是南诏太子,我是客家族长,于情于理都该去。”话音落下,所有的弟子都悚然一惊,尤其是那些女弟子,看着钱笑语的目光中更多了一份崇拜。

    忽然间,他感觉到全身内里运行为之一滞,回头看去,冯炎秋身形如鬼魅一般,一指点在他的气冲穴,内力运转变得尤为怠滞,虽然他想要抬手去阻止,却觉得全身空空荡荡,丝毫没有力气,冯炎秋随即又一掌拍在他的后背,很柔和的一掌,却封锁了他的任督二脉,提不起一丝真气。“你干什么!”钱笑语怒喝道。他心中隐隐明白过来,不禁后悔自己太过大意。冯炎秋啊冯炎秋,你不知道,这一去,你会死的吗?为什么你总是想着别人啊?

    冯炎秋如法炮制,身形诡异,很快窜到薛烛身前。他两指“刷刷刷”点倒薛烛,薛烛闷哼一声,冷冷道:“冯炎秋,如果你去南诏,敢丢下我们,我就一辈子不认你!”他心中暗暗担心,冯炎秋一向是说到做到的人,尽管激将法无用,他还是决定一试。尽管冯炎秋武功盖世,如果他真的去了南诏,还能活着回来吗?薛烛暗叹一声,心中一片混乱,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冯炎秋身形一顿,声音微微有些低沉:“我宁愿你们恨我一辈子,也不能让你们去冒险。记住,我们兄弟一场,冯某死了不碍事,你们不能随我一起去死。”他的语气无限苍凉,听在耳中,钱笑语只觉得浑身发凉,一阵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看着冯炎秋清冷的背影,涩声道:“你要……和连轻鸿同归于尽!”

    冯炎秋按捺住自己想要回过头去的冲动,没有回答,他身影如电,接二连三的点倒了莫翎羽、黄逸天、清梦、不归客、萧牧远和封尘以及诸弟子,封了诸人的任督二脉和真气,现在众人与世俗中的凡人没什么两样。

    他长叹一声,眼神微微有些迷离,看着远方,自语道:“如果有人攻击凝碧楼……”想到这里,他心下不觉得担忧起来,又给众人分别补上一掌,低声道:“如果有强大的敌人来攻击,只要攻击碰到你们,穴道自然会解开。”

    “冯炎秋,金尊神令给你。”莫翎羽道,“你去南诏,拿着这个,或许有用处。”说罢,他从怀中拿出一枚长方形白玉令牌,正是南诏的金尊神令。

    冯炎秋不再推辞,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去。

    “楼主,不能去!”黄逸天终是忍不住,眼中泛着点点泪光,哽咽道。

    “这是凝碧楼最高令牌,我现在将楼主位置传给你。”冯炎秋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手腕一动,一枚白色令牌出现在手中,令牌正面写着三个金漆小字:“凝碧楼”,令牌摸在手里感觉冰凉,是极为特殊的玄冰所做,令牌周围包着一层紫色的水晶,反面写着四个行楷小字:“至高令牌”。冯炎秋指间一弹,黄逸天顿时感觉到自己的手仿佛不受自己控制,缓缓张开,将令牌握在掌心中。

    “不要,楼主,你不能走!”黄逸天挣扎着想丢掉令牌,无奈手仿佛被一根铁箍紧紧箍住,居然移动不了分毫!

    “记住,从今天开始,凝碧楼楼主就是黄逸天!”冯炎秋根本不容他多说,看着被点倒的凝碧楼诸人以及钱笑语、莫翎羽、薛烛,淡然道。

    “不行,别去,你去就枉费了何潇和洛芸的牺牲了!”莫翎羽紧盯着冯炎秋,从那一双眸子中看出了深深地痛楚,忽然道。

    “我冯炎秋每一世都欠你们太多太多,这一世,我不能再欠了,即便是用命来偿还。”冯炎秋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最后在深深地看了众人一眼,转身大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内。

    “楼主!”凝碧楼众人向着冯炎秋离开的方向,缓缓跪下,众人都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这情景在萧瑟的秋风中,显得分外凄凉。“冯炎秋,你一定要活着回来!”薛烛看着他离去的清冷孤傲的背影,心道,“如果你不回来,你欠赵无尘永远都无法还清!”

    钱笑语终是忍不住,他喃喃道:“我终于明白,即便是赵无尘真的杀了你的父亲,你也定然不会怪他。你自知一去南诏绝无生路,若是以赵无尘的性格,必然闹个翻天覆地也为你报仇。你不想他身受重伤,更不想因为你让他们父子反目,所以才伤了赵无尘,想让他恨你一辈子,对吗?”

    “生无可恋,恋无再恋,原来,你早就心萌死志……”钱笑语俊美的脸旁多了一抹病态的苍白,苦苦一笑,倾国倾城。

    站在庭院外的青影闻言,猛然一动,一滴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从眼眶中滑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