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多依然在细细搜捕，世界安静的仿佛只剩下自己，高大的树木，低矮的草丛，甚至婉转的鸟啼，清脆的虫鸣，都显示了一种平静的安逸，但许三多清楚，这种安逸只是表象，未知的凶险仍然隐藏在风平浪静之中。摸到了一片小小的空地之上，周围矗立着几块高大的石头，寂然无声，但猛兽般的直觉还是让许三多觉察到了危险，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掩体，许三多沉声喝问：“谁？！”仍然无声，许三多屏声静气，开始等待。蓦地，朗朗笑声传来，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现身于一块巨石之后，看似随意的动作，却恰到好处的把自己置于许三多的射击死角。中年人有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面色沉郁，挑了挑浓眉，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许三多：“我还以为特种部队的人都是三头六臂呢，原来还是个小孩。”“你是飞鹰！”许三多几乎是瞬间肯定了此人的身份。“哈，”中年人含义不明的一笑，“没想到你还挺有眼力啊。”“不是，”许三多老实回答，“我见过你的照片。”飞鹰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真是有趣。”

    许三多不答话，身体微微向旁边移动，飞鹰很快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开口阻止道：“慢着，你们的人虽然知道这里大略的地形，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你们恐怕也只是一知半解吧？小子，这里可是我的窝，相信我，在你开枪灭掉我之前，我有足够的时间让你的兄弟命丧黄泉。”“

    “你身上有炸药？”许三多悚然一惊。

    “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十几年的心血，说没就没了，但你们要是以为我会乖乖束手就擒，那是做梦！”

    “你应该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自首？”飞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冷哼一声，“你以为我还有自首的机会吗？这么多年，我手上的人命不知道过了多少条，我自首不自首，结局又什么不同吗？再说，你们杀了我那么多兄弟，”飞鹰的声音猛然凌厉，“我就多拉几个为他们陪葬！‘

    这般狠辣，让许三多一时接不上话，半晌，他才喏喏开口，“你不应该杀人，你没有权利剥夺别人的生命，人做宝贵的就是生……”

    “权利？”许三多的话被猛然打断，飞鹰一脸讥讽：“那我的那些兄弟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他们陪我出生入死，对我忠心耿耿，而现在，他们死在了你们这些人的手里！”

    “……”许三多突然觉得一阵窒息。

    “你们这帮人，自诩正义，其实手上还不是沾满了别人的鲜血，踩着别人的尸体立功受奖，加官进爵，你们又有什么高尚！”

    “……”许三多只觉得身体如入冰窖，冰寒入骨，飞鹰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把把利刃，重重的插在了他的胸口。

    飞鹰瞥了许三多一眼，带着掩饰不住的轻蔑：“你们不过是有国家撑腰，才显得你们理直气壮，说白了，你们和我们在本质上完全相同，都是手上沾满别人鲜血的刽子手！”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许三多仿佛是无意识的低喃，无数个声音在脑袋里飞速旋转，狂笑着，带着阴冷和血腥，要给这个无助的战士最致命的一击。

    “你说什么？”

    “不是的！”许三多突然爆发，“我们和你们根本就不一样！我们杀戮，是为了更多的人能好好活下去，而你们，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

    “你、说、什、么?!”飞鹰从牙缝里面挤出几个字。

    “我们和你们，怎么可能一样？”许三多说得尤其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到最后，我们谁都不愿意杀人，杀人是我们最后，最无奈的手段，而你们，杀人只是满足你们欲望的工具，一个是结果，一个是过程，我们怎么可能一样！”

    “你……!”

    “你说过你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可你还是把你的兄弟带上了这条路，你比谁都清楚，这根本是一条不归路，可你还是把他们拖到了这条路，再也没有办法回头……”许三多渐渐平静，脑子也逐渐清明，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我以前不明白，现在明白了，没有我，还会有别人，死亡根本不是他们最终的归宿，他们选择了这条路，也就选择了死亡的方式，生命对他们不是最宝贵的，而是他们的赌注，而你，”许三多的声音突然凌厉，“才是杀死他们真正的刽子手！”

    飞鹰呆在当地，良久，才从一团混乱中捕捉到几个字：“胡说八道！我让他们吃香的喝辣的，让他们赚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住最大的房子，找最美的女人，到头来，反而还是我害了他们？!”

    “我知道，你的兄弟都很讲义气，他们能为了你出生入死，对你忠心耿耿，”许三多只觉得一阵悲哀袭来，“他们这样对你，你做了什么？你只不过是利用他们的忠心来满足你自己的欲望，你给他们一点恩惠，却要他们拿命来换，你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他们为你卖命！你欠他们的，又何止一条命！”

    仿佛晴天一声霹雳，飞鹰再也按捺不住，紧握着枪冲了出来，脸色近乎狰狞，一声枪响，许三多只觉得身体一阵剧痛，不及细想，趁势欺身上前，一个擒拿，夺过了飞鹰手中的枪，毫不迟疑，扣动扳机。

    当袁朗带着众人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子弹射出，飞鹰的血喷溅了许三多一头一脸，袁朗生生地顿住脚步，冲上去关心战友的齐桓他们，神色紧张的医护人员，一脸凝重的拆弹专家，此刻在他眼里，都已幻化成灰色的无声的背景，只有许三多的眼睛，在鲜血的映衬下，愈发灿若星辰。

    隔着忙乱的人群，许三多遥遥望过来，眼中是彻骨的悲哀，嘴角的笑容澄澈而恍惚，张开嘴，对袁朗说了一句什么，下一刻，轰然倒地。

    “三多——！”

    正文 第4章

    凝视着面前的牌子，齐桓，吴哲，成才脸上都是浓重的哀伤。

    齐桓轻轻抚上牌子，轻声说道：“三多，我们都来看你了……”

    吴哲目光略显呆滞，仿佛在喃喃自语：“三多，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

    成才刚说了一句“三呆子，我会替你照顾许伯的”便再也说不下去，头埋入臂弯，肩膀在微微颤抖。

    “噗哧”，有人再也忍不住，很不给面子的笑出声来。

    顿时，三个人六只眼睛化作飞刀，狠狠的向床上的人飞了过去，床上的人脸一白，很没出息的往被子里缩了缩，脸上又露出了“我又错了”的熟悉表情。

    不过三个人并没有打算放过他，齐桓一个健步冲上去，毫不客气举起手中的牌子向那人头上砸过去：“许三多！你还有脸笑！你要当孤胆英雄是你的事，你别让我们哥几个陪你担惊受怕！”

    吴哲也凉凉的接上来：“也是，人家三多要当战斗英雄，只可怜我的心跳自你出事后就没下过一百八，我说三多，你的军功章里怎么也该有我们的一半吧？”

    许三多可怜巴巴的看向成才，成才没说话，但脸上也明显透露出了不赞同。

    随着许三多脸上内疚的逐渐加深和眼里渐渐浮上的水雾，坐在病床前的袁朗看不下去了：“干什么你们几个？三儿刚醒来没几天，有你们这么闹的吗？是不是想回去加餐？”

    齐桓和吴哲悻悻的闭嘴，一脸的不服气，吴哲突然贼兮兮地凑了上来：“呦，队长大人，都三儿了，啥时候这么亲热了啊？”

    袁朗脸上突然涌起一阵红潮，不再客气，拉开病房的门，一脚一个，把没有眼力的三只踹了出去。

    吴哲摸摸屁股，嘟囔了一句：“重色亲友。”这边成才大声喊道：“三呆子，你好好休息，过几天我们再来看你，石丽海给你刻的这块牌子，我们给你带回去了啊！”

    走廊上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袁朗关上门，回头看许三多，正握着自己削的苹果，脸上飘着红云，目光游移。袁朗心一动，坐回床边，抬起手来，轻轻抚着许三多脸上的伤口，满足地轻叹：“三多，真好，你醒过来了。”

    不想告诉他，在他昏迷的那段日子里，自己是怎样日夜祈祷上苍，恳请他能够醒转，三十年的生命里，习惯了拼命向前走，却在一个被俘虏的下午，邂逅了生命中最不朽的传奇，从此，孤单化作虚无，一份心动，缠缠绕绕，在几乎失去他的那一刻，才明白，已成了生命中不可或缺，难以舍弃的似水柔情。

    袁朗握住许三多的手，干净柔软，有着少年独有的清香。许三多眼中闪过一丝不解，袁朗缓缓的描着许三多脸上的纹路，良久，才开口道：“三多，我想和你在一起，像恋人那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愿意吗？”伸手捧住有些躲闪的青涩脸庞，袁朗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三多，我不求你现在立刻能答应，我只是希望你明白，身为特种兵，我不能预知我们今后还会遇到什么样的伤害，但我想，当伤害来临的那一刻，我们能以恋人的身份，生死相随，不弃不离，今天，我袁朗，用我全部的感情和生命起誓，这一生，我都会爱你到底。”

    泪水渐渐打湿了许三多的脸庞，这份深情他不能明了，只因为，还未爱过，相思却早已泛滥成灾，闭上眼，微带哽咽，但无比坚定：“队长，我不明白什么是爱一个人，我也从未爱过，但为了你，我愿意试一试，如果对象是你，一切都值得。”

    凑上前去，袁朗轻触上许三多的唇，呼吸相交之间，忽然让袁朗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三多，今天我们的爱情，终于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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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逗留了一下午，是该离开的时候了，临出门前，袁朗回头问道：“三多，那天你倒下的时候，和我说了什么？”许三多一愣，微微摇头，眼中竟带了少见的顽皮，袁朗浅笑，转身离开。

    过了几分钟，许三多起身，来到窗前，迅速捕捉到了楼下熟悉的身影，仿佛心有灵犀，他突然回头，隔着长长的距离，他们相视一笑，带着无尽的温柔与纵容。

    袁朗，其实那天，我对你说的只有四个字：“来不及了”，是的，我以为来不及了，在我终于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之后，我却没有时间来告诉你，从此以后，再也不用你为我操心了，你的担忧，点点滴滴，我一一记在心头，等到我终于可以回报的时刻，却也许是我生命的终结。

    可终于，我还是醒来了，实践我们常相守的承诺，袁朗，也许，在这一刻，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正文完】